你说的都好好好 (酸汤肥牛卷)

大妈感叹似的：“上次看见你还是小小的一个样子。”
二姐不作声。我妈在旁听见了，搭了腔：“那时候他多大了？”
大妈道：“有两三岁了。”就看了看二姐：“记得我和你爸爸，还有你，有一天下午带他出门散步，在路边买了冰淇淋，他还是第一次吃，冻得脸皱巴巴的，又要吃。”
我听着忍不住微笑。我偷看看檀谊沉，他神气淡定，有点无法想象他小时候是个怎样的孩子。在伦敦时，我在他的卧房里见过他小时候的照片，差不多六七岁，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子，在那淘气的年纪，他已经可以安静地坐下照相。一想到这里，简直不知该怎样心疼他。当然未见得他的童年生活过得不开心，他也说过，他虽然由他祖父母养育长大，然而与普通隔代养育的家庭不同，他祖父母知识水平高，又有钱，没有那些家庭会有的教育失责的问题。
这时候二姐微微地笑着，也还是安静。
大妈便又对着檀谊沉道：“你该不记得了？”
檀谊沉仿佛想了一下，他道：“没有印象。”
大妈听了，脸上有些惋惜似的。二姐仍旧默默不语。我妈径把话岔开来，问道：“近来诊所的事忙不忙？”
檀谊沉道：“还好。”
我爸倒也晓得檀谊沉的职业，大概听大妈和我妈说过。他横插进来，关心两句。问知檀谊沉是去年辞掉大学医院的事，才去了私人诊所上班，他又问在哪里的诊所。檀谊沉一 一告诉了他。听罢，他神色隐隐复杂似的，略瞥了我一眼，我只装作不知道。他又仿佛看了看我大哥，但是也没有追究什么。
我爸只道：“你去做医师，这是不错的，不过那边没意见？”
那边自然指的是檀谊沉的祖父母了。大妈听见，先插了嘴道：“会有什么意见？做医师很好，你以为人人都想进大公司做事。”
檀谊沉这时答道：“他们没意见。”
我爸自说起了他对檀家近期事业拓展方向的评价，大哥加入话题。两人说了半天，就去问檀谊沉看法。檀谊沉回道：“我不管那些事。”
我爸和大哥像是一呆，我爸摸摸鼻子，道：“是吗……。”
檀谊沉又道：“国内的事是我姑姑和伯父在管理的。”
我爸立刻道：“檀则盛是什么样的人，我就不说了，不过你姑姑在生意场上的确是个手段高明的女人。”就讲起市政府前年透过一家地产公司释出西区一块公有地皮的建设案，许多人争夺，最后由檀女士拿下。
这一件事，我倒是知情，这案子当初并没有走正规的招标流程，原因不提，总之大哥势在必行，费心疏通关节，结果做尽好处给别人。大哥气得不行，每次说起来也还是牙痒痒。
果然大哥听了我爸的话，看上去很有点不屑，他道：“嘴巴很厉害的女人罢了。”
二姐突然出了声：“哥哥──”
大哥顿了一顿。我爸忙皱起眉头，大妈便有些不快地看了大哥一眼。大哥低低的道了歉。二姐静默了一下，看了看表，道：“都这个时间了，我差不多该回去。”
始终也待在客厅荃姐听了道：“我去备车。”一面往外走，一面唤了一个女佣取来二姐的大衣皮包。
大妈道：“差点忘了，安德烈今天出差回来吧。”
安德烈便是我二姐夫，他原名为Andres，中文直接取作安德烈。二姐已经起身，一面答道：“嗯，他应该已经到家了。”她接过女佣呈上来的大衣，朝我们大家看看：“我先回去了。”
我爸点了头，道：“安德烈方便的话，明天也过来吧。”
二姐穿起大衣，道：“我会记得问他。”她拿了皮包，又一顿，往檀谊沉看去：“明天见。”
檀谊沉便也看著她，开口道：“明天见。”
二姐点点头，也就走了。我妈顺势道：“不如我们也早点休息了，明天有整天的时间，大家再好好聊聊。”
我爸道：“也好。”
大妈也欣然同意，我妈便陪她一块回了楼上的房间。我爸和大哥仍旧坐着，大哥先取出烟来，仿佛预备和我爸说些生意场上的事。他不避着檀谊沉。我却不打算又陪着他们，连忙道了晚安，立刻带着檀谊沉出去。我道：“再待下去，就不知道要谈到什么地方去了。”
檀谊沉不说什么。我看了看他，心里只充满快乐，倒又有些飘飘然，然而也十分满足，踏实，他跟着我回家，现在我们之间总算顺利了，家里人又留他在这里住下，简直没有更好了。我对他笑了笑，伸手去拉起他的手，走上了楼梯。
我轻悄悄地道：“到我房间去。”
檀谊沉也没有说话，不过他握住了我的手。
突然背后响起荃姐的声音：“已经预备好了谊沉少爷的房间。”
我顿了一顿：“哦。”
荃姐走到前面来，道：“谊沉少爷，请跟我来。”
檀谊沉便道：“麻烦你了。”
我堵住一口气，有些不满荃姐的打搅。我瞥了檀谊沉一眼，那神气淡淡的，大概他半点也不会觉得扫兴的。也只好一耸肩膀，道：“那好吧，先去看看也好。”


房间靠近三楼南面，这房间一直没有人住过，布置完善，定期有人清扫，十分整洁，里头气味并不难闻。近两天下雨，佣人把窗户打开透透风，外头冷的空气跑进来，夹着一股子潮湿的草青的味道。
荃姐之前便叫人来重换了新的沙发布套、床被单，就连茶几上铺的一条米色亚麻布桌巾看上去也是簇新的。到处一尘不染，她却又有点不满意似的，低低的道：“要不是太赶了，窗帘也该换换。”
她向檀谊沉道：“希望您今晚住得舒适。”
檀谊沉开口：“这样可以了。”
我左右看了看，脑中倒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以前我总以为这是客房，然而客人来了，也从不安排他们住到这个房间来；现在一看，就有点知道了为什么。这是二姐为了檀谊沉有一天到家里住下所预备的房间。我想了想，和荃姐道：“虽然有点晚了，还是麻烦您叫人送一些茶来吧。”
荃姐就出去了。我朝檀谊沉看去，微微地笑。我道：“你住在这里，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叫人去做，这里以后也是你的家。”
檀谊沉没有说话。我拉住他的手，四处看起来。我道：“我自己也没有进来过，本来以为是客房，不过房间常常锁住了。”
书架前放了一些书，檀谊沉取下来一本翻了翻。我凑过去看，是一本童话故事，英语版，大概很早的版本，纸张有点黄，排版也非常挤。我道：“怎么摆了一本这么旧的书？”
回头看看架子上，倒有新有旧，除了童话故事，还有一套莎士比亚全集，还有多本的小说，全都是英语书。这些书，想必也是我二姐买来的。可是，竟连一本植物相关的图鉴也没有。这时，檀谊沉把他手上那本童话书翻到最后一页，他看了一眼，淡淡地道：“这是一九八三年的版本。”
我一怔，立刻凑上去看，果真是一九八三年出版的。我看着他，道：“你是这一年出生的。”
檀谊沉点了点头，便将书本放回架子上。
我想了想，道：“这些书应该是我二姐买来的吧。她买来放在这个房间，应该是希望你有一天来家里住着，就可以看见。这房间想必是一直特地为你准备的。”
檀谊沉神气未变，他道：“或许吧。”
我微笑着，又对着书架看看，道：“不过怎么都是小说，或者故事书，咦，还有推理小说。”就取下一本叫《The Canary Murder Case》的书：“我看过这本，这是一系列的，可惜这里没有全部的书。”
檀谊沉却道：“我没有看完。”看我看他，说了下去：“有一段时期很流行像是这本书写的侦探类型，看了一两本，可以掌握到一种模式，本来这样的小说就为了挑战读者，所以线索交代的非常清楚。”
我道：“唔，这意思就是你早早猜到了凶手？”
檀谊沉口气淡淡的：“线索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猜？”
我忙改口：“你看了一半就找到了凶手。”
檀谊沉道：“差不多吧。”
我把书放了回去，拉着他坐到了沙发上，道：“你还看过哪些？我倒不知道你也会看这一类的小说，唔，在伦敦的时候，你房间里没有这些书。”
檀谊沉道：“大部份的书在书房，那些书现在也少去翻了。中学和大学那时候看得比较多，什么都看。”
我笑道：“恋爱类型的小说也看？”
檀谊沉仿佛想了想，问道：“什么叫恋爱类型的小说？”
我想了想，道：“比如Jane Austen写的小说？”
檀谊沉听了道：“我倒不认为她写的是恋爱小说，她的作品呈现了十八世纪女性普遍的价值观，为了地位，还有经济保障，对婚姻的追求，完全以利益为优先考虑，把婚姻当成一种手段……”
我伸出手轻轻地掩住他的嘴，不叫他说下去。我凑近前，在他的耳边道：“你没看过的话，我可以给你推荐一本，我写的，你要不要读？”
檀谊沉并不动。我轻轻地看他一眼，垂下了手，就吻了他的嘴。他静静的和我注视着。我伸舌撬开他的唇瓣，探进他的嘴里。他眼睫微低，把手扶在我的腰间。我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推倒在沙发上，伏下/身子。我松开嘴唇，看着他那双明净的目光，然而他头发有些乱了，嘴唇湿润，慢慢地喘气。我有些脸红。不论什么时候看着他，总是好看，使我意乱情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