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又过了三四分钟,齐征南忽然不再继续向前移动。
画面下方扬起了一阵淤泥。紧接着镜头缓缓挪动,重新对准池塘底部。
那里隐约出现了一个覆满青苔的不明物体,看上去体积不小,沉在底部应该很有些念头了——上面附着了不少水生植物的根部。
齐征南试着用匕首刮去了表层的青苔,裸露出的物体表面赫然呈现出了红白蓝三种交错的编织图案。
“是编织袋……!”
宋隐的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浮现出了最坏的可能。可他还是屏住呼吸,静待接下来的发展。
齐征南用匕首小心翼翼地探查着编织袋与淤泥的交界处,很快确认了编织袋大约有一个中型行李箱大小,并且异常沉重。
但这完全难不倒臂力惊人的齐征南——他几乎没怎么费劲就将整个编织袋从淤泥里拽了出来,然后扒着池塘的边沿回到了岸上。
不断流淌着浅绿色污水的编织袋很快就被打开了。首先出现在上层的,是一堆大大小小的碎石和砖块,显然是故意填充进来的配重物。
拨开石堆后,属于意料之中、却又令人难以接受的一幕同时出现在了齐征南和宋隐的面前。
编织袋的底部,蜷缩着一具属于未成年人的娇小骨架,从残留的头发和破烂衣物来看,应该是福利院内的一名女童。
“……”宋隐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用微微颤抖的双手捂住了脸颊。
惋惜与心疼是人之常情,但除此之外,他还感觉到一股异乎寻常的巨大愤怒正从心底深处喷发而出,将他的视野染成一片鲜红。
与此同时,厕所的隔板之外,传来了幽幽的哭泣声。
那似乎是一个小女孩的哭声,不停地抽噎着,有着说不出的惊恐与无助。
是纸人在哭泣?
回想起那三个可怕的东西,宋隐依旧有些发毛。他不想开门走出去,可那哭声一直继续着,像幼雏求助的悲鸣。这是任何一个尚且有良知的成年人,都无法忽视的声音。
宋隐暗暗咒骂一声,硬着头皮推开了厕所隔间的木门。
那三尊白纸人依旧飘浮着——不对,宋隐很快更正了自己的判断:纸人只剩下了两尊,原先的女纸人已经缩小、变成了一个悲伤哭泣的小女孩,浑身衣不蔽体,被池塘里的脏水泡得湿透。
宋隐怔了一怔,又飞快地别过脸去,不敢直视。
还是二狗提醒道:“给她披件衣服吧。”
男厕所里不要说衣服了,连个窗帘和纸巾都没有。宋隐扭头搜索了半天,最后实在无奈,唯有脱下了自己身上的衬衣,想要为女孩披上。
然而他才刚拿着衣服往前走了一步,边上的两只白纸人忽然发出了暴怒的声音,朝着他齐刷刷地举起了手臂。
宋隐赶紧举手投降,又大声解释:“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想……”
气氛僵持了几秒钟,或许是白纸人感觉出了他的善意,重新放下胳膊。宋隐这才快步走过去,将衣服倒着披在了女孩身上。
也正是这样做的时候,他才发现女孩的胳膊和脸上布满了青紫色的淤痕,脖颈部位甚至还留着指痕。
他心里一紧,一些不堪入目的短暂画面忽然闯进了他的脑海,间或夹杂着蜜蜂坠落、鲜花枯萎、污水满溢的镜头,一阵阵浓郁的恶心和愤怒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干呕。
“已经将女孩的面容和档案资料里福利院儿童的照片做了比对。”
好在救星二狗无意之间打断了他几乎绝望的恍惚。
“在福利院的记录中,女孩被认定为十多年前一场火灾的受害者之一。但是当时火灾现场并没有发现她的遗体。考虑到大火持续时间长,建筑坍塌、幼儿遗骸相对较为脆弱等因素,她的死亡并没有被深入追查。目前,有关她的所有身份信息,已经全部提交给了人间的警方。从遗骨尺寸以及残留的伤痕和来看,这个女童应该就是嫌犯A安放在天井陶罐里的三具孩童遗骸之一。应该是嫌犯A将她的遗体从池塘里转移埋葬到那里的。”
宋隐仔细消化着他提供的内容,又追问:“那场火灾死了多少孩子?”
“一共七位。”
“遗体找到了几具?”
“四具。包括女孩在内的三具,被认定为完全毁坏。”
“……”
宋隐将目光转向了一旁余下的那两个纸人,过了一会儿才又命令辅佐官:“将那三个孩子的信息,全部交给警方。”
二狗很快明白了他的意图:“你认为……有人杀害这三个孩子在先。又利用了偶然的失火机会,将他们的死亡公开化、合理化?那恐怕不是一个人能够完美实施的罪行。”
“是啊。”宋隐沉重地叹息,“这个福利院里,恐怕潜伏着许多恶魔。”
事已至此,情况似乎已经逐渐明了——宋隐眼面前的三个纸人,代表着三个在福利院内遭遇残忍谋杀的孩童。他们的遗体被分别藏匿在了福利院的三个隐蔽之处。
这之后没过多久,福利院发生火灾。凶手虽然来不及将尸体挖出投入火场,但还是成功地将他们列入了火灾遇难者的名单之中。
从此,这些发生在福利院里的罪恶似乎彻彻底底地成为了深藏在门后的秘密。直到多年之后,同样出身于这个福利院的嫌犯A回来,逐一找到了三个孩童的遗骨,转移到了自己的花园里。
与此同时,嫌犯A分裂出了代表这三个孩童的人格,模拟着他们长大成人之后的模样和性格。同时,也开始了或许另有深意的杀戮。
“这么说起来……只有花园大坑里的那些碎骨头,才是嫌犯A所杀……嫌犯A其实是被害孩子们的伙伴?”
宋隐一点一点梳理着思绪,再看向女孩和那两个白纸人的时候,也不像刚开始时那么害怕了。
“我知道你们是谁了,也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他以尽量柔和的语气,对他们轻声说道:“放心吧,我们一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别怕。”
就像是听懂了这句话似的,女孩停止了哭泣。
她那小小的、暗淡的身体忽然发出柔和的银白色的亮光,然后就像小美人鱼似地,慢慢消散在了空气里,无影无踪了。
宋隐还在怔忡,耳机里忽然又响起了二狗的声音。
“最新消息,有一项非常重要的情报刚刚解禁。”
他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沉重:“嫌犯A从17岁开始,直到31岁的这14年时间里,始终处于植物人状态。”
“哈?”
宋隐起初只是对植物人这三个字有些敏感,但是很快就领悟到了这句话的真正可怕之处——
“嫌犯A,以前是career?!”
作者有话要说: 宋隐:我觉得我的胆子好像大了一点?!!
二虎:你的胆子应该是被吓肿了
宋隐:齐征南,管好你的小猫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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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鳖草是飘浮在水面上的,根可能不用扎进池塘底部,所以靠他估算出池塘深度不太可能。但我还是写了……就当是异世界的水鳖草吧,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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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reer=噩梦执行官特选组,所以退休的执行官会成为亿万富翁是真的喔!(重点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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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又是作者关于哲学的一些废话,可以跳过不看
这个副本原来有两种方案。第一种,嫌犯A的确是个xx犯,第二种就是现在的设定。
正式落笔还是选了第二种。原因是觉得没必要站在xx犯的角度去深挖他的心路历程,很可笑也很愚蠢,基本上就是兔子替狼做辩护的感觉。
本作中真正的xx犯,不会有姓名也不会有背景故事,但会死得很有戏剧性。
福柯在《监狱的诞生》中提到,“受惩罚的确定性,而不是公开惩罚的可怕场面,应该能够阻止犯罪。”
但现实中,确定、但是力度不够的惩罚恐怕也不会达到预期的效果。因此虽然或许会被认为残忍或者不文明,但我还是坚持要为这群罪犯设计一场“景观式的公开处刑”。
第97章 别哭
嫌犯A曾经是特选组的人——宋隐的这番推测,当然是有些依据的。
首先,按照人间警方目前所能给出的档案资料,嫌犯A五岁之前曾经在慈济福利院里生活过。五岁之后的档案上则写着“因为福利院收容能力有限,被转往外地的其他福利院安置”。
奇怪的是,五岁之后的档案里,这段异地安置的生活并没有任何详细记载。嫌犯A看似平平淡淡、乏善可陈地活到了十七岁的那一年。
而就在成年前夕,他却忽然因为“脑动脉瘤破裂”而成了植物人,一睡就是十三个年头。
一个无父无母,又没有亲戚和积蓄的孤儿,怎么可能在病床上一躺十三年?又怎么会在苏醒之后摇身一变,成为坐拥豪宅和土地的亿万富翁?
路径或许不止一条,但是宋隐此刻能够想到的,却只有离他自己最近的那一种——
嫌犯A曾经是一名噩梦执行官,而且还是特选组的精英。正因为他在幼年时接受过战斗训练,所以杀死十多个成年男性、挖坑分尸焚烧处理这些事,对他来说并非是不可能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