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老烟民在屋里放毒气,李彦晞前几年抽烟抽得也凶,这大一年来却几乎是戒了,只在很烦的时候才抽那么一两根,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魏嘉国怎肯放过这个机会,一眼刀过来,“你跟魏嘉闻多久了?什么时候断啊?我跟你说,你别以为而给我份破工作就能骑到我头上,我告诉你,没门儿,我们老魏家绝对不会认可你的。”
李彦晞听了魏嘉国的这番说辞,心里没什么感觉,反而觉得有些可笑,只不过,这一次他算是见识到了那些女同事口中的“眼冒绿光”,果真是令人讨厌得紧。
魏嘉闻恨哥哥这副态度,他皱紧眉头,说,“你冲谁嚷嚷呢?你知不知道他前前后后为你费了多少心?”
魏父冷哼一声,“他费心?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他帮你大哥,还不是为了骗你?”
魏嘉闻气得浑身发抖,他向来知道自己家里人是素质,却没想到他们会如此倒打一耙。他握紧拳头,吞咽了两下,说,“他骗我什么了?我们俩你情我愿地在一起,哪里有骗了?”
魏母吐了口烟,说,“要不是他,你能走这条路?要不是他,你早有女朋友了,做爹娘的至于愁成这样?”
“——你还是愁愁你大儿子吧!你知不知道他干了什么?人家公司里的女员工,合起火来投诉他随便调戏人!我们让他干个保安的,结果他调戏女员工!爸、妈,你们说这像话么?”
魏嘉国一听这话,怒了,指着魏嘉闻的鼻子,“谁说我调戏女员工了?”说着,又指了指李彦晞,“是他么?”
魏嘉闻气得满脸通红,没吭声。
魏嘉国“嘭”得站起来,四下叫喊着,“你们看看!你们看看!他就是故意的!故意挑不离间!”随后,张牙舞爪地冲李彦晞吼,“看我不顺眼把我开除了就行!还非得来我家造谣!这里不欢迎你!”
李彦晞的神情仍是淡淡地,待魏嘉国发泄够了,才平静地说,“你在我公司做保安也好,不做保安也罢,跟我没一点关系。我犯不着为难一个保安。”
魏嘉闻彻底怒了,也站起来,说,“这是我家!我带他来他就能来!”他深吸两口气,继续说,“从我没毕业,到现在,我给过你多少钱?你算过没有?你呢?一直游手好闲、惹是生非、不务正业。大前年,你说你要做生意,想卖皮鞋,好,我给你钱。店面是我给你租的、进货的钱也是我出的!可你呢?回回进货跟我要钱!年年交租都让我付!最后呢,你钱没挣着,店铺也到期了,连一店铺的鞋都不知道跑哪去了!”魏嘉闻几乎是说累了,他顿了顿,接着说,“你找女朋友,找什么样的不行,非找个未成年,把人家小姑娘肚子搞大了,被人家亲戚打得满地找牙,连家都不要了,跑到北京。我收留你,把自己的房子给你们住!你没有工作,我男朋友给你找最清闲最简单的工作,可你呢?你不好好干活,调戏这个,戏弄那个,现在倒来骂起旁人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魏嘉国被魏嘉闻珠帘炮弹似的一通给骂懵了。他抿起嘴,说不出话来。
魏嘉闻骂出来了,气也消了一半,他又自顾自地坐下,说,“小四没几个月就生产了,你先在家好好呆着,鼎泽以后肯定是不能去了,至于以后,我再给你想办法。”
魏嘉国瞅瞅魏父,又看看魏母,只见双亲都低着头叹气,他没了倚仗,也垂下头去,默认了魏嘉闻的说法。
临走前,李彦晞把一张就诊卡放在茶几上,声音里没什么情绪,说,“以后带小四去这家医院做孕检吧,到时候也在这里生,我都安排好了。”
魏嘉国瞅了他一眼,想道声谢谢,却终是没开口。
离开的刹那,魏嘉闻和李彦晞对了个眼神,皆是长舒一口气。心里皆想,这场硬仗,打得可真够艰辛,惟愿以后能有个安宁。
第六十章
今年的冬天没有雪,凛冽在干燥之中将人的皮肤反复撕扯,一转眼就进了年关了。
这些日子,魏嘉闻的状态好了不少,健身、做家务、听老歌、看碟片,偶尔状态好了,还会几首小歌唱给李彦晞听。
这段日子,他也曾认认真真地写了两首歌,却没发出去,只是放在了自己的电脑里。他不知道,这两首歌还有没有面世的那一天,更不知道现如今,还有谁愿意唱他的歌。
不过,无论是魏嘉闻还是李彦晞都知道,他们俩最艰难的日子,大概已经熬过去了。
腊月二十七的时候,李彦晞问魏嘉闻除夕夜是不是要到父母那边去,魏嘉闻滞了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
做出这个决定后,他自己都有些惊诧,一时间觉得羞愧异常,又是极其难为情的。仿佛他从来都是个不孝子,连近在咫尺的父母都不愿陪伴。
魏嘉闻已经有些年头没跟父母兄长一起过年了,之前总推说工作忙,回去一趟着实不易,还有个缘由敷衍亲人,也权作敷衍自己;可如今他接不到工作,双亲也就在跟前,他却仍是不愿意过去。
他何止在父母面前说不过去,连他自己都过不了这个槛儿。可饶是如此,他仍不愿意再去遭这份罪,更不愿与李彦晞分离。
李彦晞心中了然。其实他早有了判断,只是身为伴侣,礼貌性地一问罢了。
魏嘉闻垂着头,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李彦晞捞起魏嘉闻的头来,看着他的眼睛,温声说,“那今年过年,哥哥陪你一起。”
魏嘉闻勉强笑了一下,说,“嗯,这是咱们一起过得第一个新年,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个。”
李彦晞松开手,坐在魏嘉闻身边,小声说,“其实我很多年没跟人一起过除夕夜了。过去农村的风俗很多,现在我都记不太清了。”
魏嘉闻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李彦晞会突然说这些,心也不自觉地跟着抽了两下,慌乱地抓了一下李彦晞的手。
李彦晞反而安抚地反握住他,温声说,“没关系。这么多年,我早就没有期待了,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更不会有伤心。”
魏嘉闻皱了皱眉头。他知道,李彦晞是在宽慰自己,也知道李彦晞对原生之痛,早就彻底放下了,可他自己,却仍是放不下。
人人都在说断舍离,却又谈何容易,世人连一身衣服一张席都不愿舍弃,更何况是断了骨头连着筋的亲人。无数次,他都想,算了吧,就这样算了吧,反正自己又不是魏嘉国的爹,只是个弟弟而已,可哪怕他一百次想要舍弃,也会一百次重新拾起。说到底,他为的不是那个游手好闲的哥哥,而是自己的生身父母。
李彦晞知道魏嘉闻在想什么,却没再劝慰,他知道,多余的劝诫无用,徒添烦恼罢了,所以只是静静地陪他坐了好久。
腊月二十八,魏嘉闻做好全副武装后,带李彦晞去超市亲自挑选了年货,各色蔬菜鱼肉都是标配,瓜果干果也少不了,两个人都没什么事儿,慢悠悠地在货架前仔细挑拣,装了满满当当一推车的东西才作罢。
回家的路上,两个人从车里看着路边儿有零星几个摆摊儿的夫妇在卖春联卖鞭炮,停下了车,选了一副春联和福字买回家,又顺手买了一挂鞭炮。
回到家,吃过午饭后,开始大扫除。李彦晞本想请小时工过来,魏嘉闻却说要自己干,好在李彦晞的别墅虽大,常用的屋子却不多,左右不过是一楼的客厅和二楼的一间主卧一间书房需要清扫,干起来倒也不算费事。
李彦晞不愿看魏嘉闻一个人干,也拿了条抹布过来,跪在地上,俯**子擦起地板来,他不常干活,没一会儿,便觉得整个后背一直延伸到腰,都酸得厉害,不只是酸,还带着针扎一般的痛意,他禁不住站起身来,用力锤了两下腰身,正想跪下去继续干,却被魏嘉闻制止了,“你别干了,去边儿上歇着吧。”
若是放在以前,李彦晞铁定是乐得清闲,反正他一向活得自私自利,可如今趴在地上干活的不是别人,是魏嘉闻啊,是他最爱的人,他怎好在一旁歇着?
李彦晞咬了一下嘴唇,没听话,复又换了条抹布,自顾自地擦起桌子来。
魏嘉闻回头看了他一眼,正想说话,被李彦晞打断了,“我好歹也要分担一些,怎么说······都是我们一起过日子啊。”
魏嘉闻的眼睛亮了一下,深深地笑了笑,两颊的酒窝若隐若现,李彦晞只觉心中怦然一动,随后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亮晶晶的眼睛。
做完清扫工作,两个人都没什么力气了,瘫在沙发上,腿压着腿,肩挨着肩,喘了好一会儿气,魏嘉闻才慢慢悠悠地温了温上午的剩饭,端出来跟李彦晞一起吃。
晚上,魏嘉闻接到了魏父打来的电话,让他回去过年,魏嘉闻的身形明显的僵了一下,好在有李彦晞在旁边握着他的手,他才渐渐放松下来。魏嘉闻清了清嗓子,不自然地说,这次就不回去了,小四身子不方便,免得人一多照顾不周。
魏父早年上过几年学,讲起纲常礼教来最是一套接着一套,魏嘉闻不善言辞,更何况对面那人是他生身父亲,只得“嗯嗯嗯”的应着。魏父不满,恨他漫不经心,教育起来更是上劲儿。李彦晞默默听着,魏父的声音很低,通过话筒再落尽他耳朵里,便只剩下“嗡嗡”一片,他不知道魏父到底跟魏嘉闻再说什么,也不知道魏父怎么有这么多得话可说,直到他累了、困了,却仍是不见魏嘉闻挂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