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紧张的缘故么?”
“请问你失声究竟是身体原因还是心理原因呢?亦或是逃避比赛的逢场作戏?”
“请问你的声音究竟还能否恢复原样呢?”
“魏先生会选择退出娱乐圈么?”
······
魏嘉闻只觉得阳光好刺眼,他几乎要看不到眼前记者的模样了,渐渐地,连听觉都变得模糊不清,声声质问连接在一起,化作刺耳的金属碰撞声,折磨着魏嘉闻的所有感官。
“你们有完没完!魏先生疲惫过度,不接受任何采访!”汪琪沉稳而坚定的声音砸在魏嘉闻心里。紧接着,汪琪伸手去遮那些镜头,“别拍了!都起开!”
记者却哪肯放过他们,瞧魏嘉闻不说话,大炮便对准了汪琪,“请问你是魏嘉闻的经纪人么?此时代表魏嘉闻发声是不是意味着魏嘉闻的声音还没有好?”
“请问您现在如何看待魏嘉闻呢?”
“请问贵公司会彻底放弃魏嘉闻么?”
汪琪心中气恼,伸手将围堵的苍蝇拨开,他向孙睿使了个眼神,一个在前面开道,一个在后面断后,艰难的朝停车场走去。
最后,三个人好不容易进了车,那些记者却仍是不依不饶的堵在车前。汪琪百般无奈,只得将喇叭摁得震天响,之后,是孙睿打电话叫来了医院保安,才得以脱身。
一路上三个人都没说话。一来是身心俱疲,二则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汪琪是个利益至上主义者,说不怨魏嘉闻不争气是不可能的。可事已至此,怨恨又能怎样?若说谁错了,难道自己就全然没有错么?
明明之前跟魏嘉闻通过电话,明明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却是想当然的去构想海晏河清。明明身为魏嘉闻的经纪人,明明知道他处于关键的节点,却仍是沟通少,不上心。若说错,自己跟魏嘉闻一样,都是错的离谱。
他恨极了,恨魏嘉闻的重大失误与有意欺瞒,恨自己没能提早察觉魏嘉闻的状态不好。他心里攒着一把怒火,却不知找谁发。
比起自己的情绪,艺人的状态和恢复才是更重要的。这点他清楚地很。
孙睿则是心疼。既心疼魏嘉闻错失了可遇不可求的机遇与前途,又心疼他的痛苦与挣扎。他自诩魏嘉闻的兄弟,却不知道魏嘉闻这些日子以来遭遇了这么些折磨,以至于因为心理因素在赛场上失声。
车子停在了孙睿家楼下。
魏嘉闻看着这陌生又熟悉的高楼,心中燃起一阵惶恐,他看了眼汪琪,嘴里似在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一丝声响。
汪琪心里一酸。他说,“你现在这个状态,不适合跟李总一起住,这些天就由孙睿照顾你。李总那里,我会通知他。”
魏嘉闻眨了眨眼,一串儿眼泪没什么征兆的掉下来。他拿出手机,在记事簿上写:不用了。我们分开了。
汪琪的嘴张成一个o型,紧接着,想起的是上次与魏嘉闻谈起李彦晞时,魏嘉闻的反应。霎时间,心中的了然。
因为被甩了,所以难过到失声么?
复杂的心情笼罩在汪琪心头,他疲惫的揉了揉眉心,说了声,“下车。”
二十几岁的大小伙子,大多是邋里邋遢,孙睿也不例外。推开家门时,满地的狼藉让汪琪着实一惊。
孙睿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摸着脑袋将地上的袜子收进盆里,过了片刻又去厨房接了两杯水给魏嘉闻和汪琪。
三个人坐在沙发上,各怀各的心事。
氛围是诡异的沉默与尴尬以对。魏嘉闻累极了,他只想赶紧躺在床上,大睡一觉。他抬眼看了眼孙睿,孙睿的眼下,是大片的乌青,涂在他白皙的面容上,甚是明显,而一旁的汪琪,已经熬成了熊猫,瘫在沙发上。
他不愿再僵持下去,站起身来,却听到汪琪的声音,“你别走。”
魏嘉闻闻声坐下。
“嘉闻,这件事说到底是我和源哥的错。我们不该带你去见他,更不该怂恿你做他的情人。这次的失误不赖你。”
魏嘉闻的肩膀抖动了一下,紧接着是整条胳膊,最后是一双手,紧紧地握成拳,指甲几乎要穿透他的手掌,可他仍觉不够。
孙睿连忙抱了他一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过了许久,魏嘉闻才舒缓过来,拿起手机,在上面写着:不管你们的事。我早就认识他了。
汪琪睁大了眼睛,他死死盯着魏嘉闻惨白的脸,刹那间,他突然想起当初魏嘉闻莫名其妙的推掉与大公司的合约转而选择跟东源签,起先他以为魏嘉闻是为了孙睿,到现在他才恍然大悟,原来魏嘉闻从一开始打得就是李彦晞的主意!
他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才从口中挤出几个字,“你真是可以。把我们全骗过了。”
魏嘉闻不知道为什么要对汪琪和盘托出,也许是内心的愧怍,又或许是汪琪这些天以来时不时流露出的对他的关切。魏嘉闻心中难过得紧,不敢去看汪琪的眼睛,只是垂头咬紧嘴唇。
汪琪叹了口气,起身从沙发上站起来,朝魏嘉闻说,“这句话,我就当没听过。明天公司会发条公告,就说你失声和晕倒的原因是发高烧。你好好休息。”
汪琪走后,孙睿叫了份外卖,吃完后,孙睿先撑不住了,连洗漱都省下了,倒头便在床上打起了呼噜。
魏嘉闻亦是疲惫至极,可越是疲惫,头脑便越是清醒。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仍是睡不着。
反反复复间,清醒与混沌的临界,他的心头便只剩下一个念头:自己失去了一切,也搞砸了一切。
第二十八章
节目播放的那晚,魏嘉闻的名字从微博热搜上挂了一整夜。从营销号到各路吃瓜群众,从惋惜到讥讽,万千或好或坏的言辞一股脑的涌入魏嘉闻的世界。
有人说他是歌坛仲永,惊艳出场不过是昙花一现;有人则热衷于意淫故事,仅是九转回肠的爱恨纠葛便已有七八个版本。
起初他是痛苦而无助,不敢去想,不敢去听,更不敢去看。后来仍是不愿想、不愿听、不愿看,却也是想了无数次,听了无数回,看了无数种。然而想多了、听多了,看多了,便只觉得索然无味了。
他们的分析是脱离实际的扯淡,他们的故事是肆意的杜撰,他们的关切是隔了太平洋的混沌一片,他们的嘲讽是不痛不痒的窃窃私语。
那些热闹与疯狂,都是世人的自娱自乐,与活生生的他并无干系。
在汪琪的介绍下,他去了北京有名的心理诊室接受治疗,辅助性的药物开了一大堆,却是没什么效果。最后,心理医生给出了一个建议,让他回老家修整修整。
汪琪百般无奈,给他开出了长假,亲自将魏嘉闻送回了北昌老家。
汪琪是大城市出来的孩子,普拉多刚一开入北昌老街区,景象便足以让他瞠目结舌:披头散发、衣服上沾满饹馇的女人,在街边恨不得将塑料瓶踢上天去的半大小子,还有晾在路上的内衣内裤与晒满街头的被子,隔着车窗,犹是能听到邻里之间你来我往的谩骂声声······
北昌离北京只有二百五十公里的距离,却是大不一样的两番模样。老街区更是闭塞而破败,稍有本事的年轻人都赴京打工去了,或是攒下了钱,搬去了新区,到最后,只剩下些好吃懒做份子和年迈多病之人。
汪琪顺着街区七拐八拐,略过了倒闭的模具厂和火柴厂,最后车稳稳地停在一排平房门前。
送走汪琪后,魏嘉闻才推开掉漆的木门,院子的下水道前是一片还未清理的鱼鳞,被太阳哄成透明的薄片,上面是无数只贪婪的苍蝇,**着最后的饱餐。
他滞在院子里,没向正屋走去,只是下意识地挥了挥胳膊,妄图挥舞掉所有的污秽与腥臭。过了一会儿,是穿着红线衣黑裤子,脚上挂着双塑料拖鞋的女人端着菜碗骂骂咧咧的走出来,看到魏嘉闻后顿了一下,随即皱了皱眉头,却没止住手上的动作,将菜碗往池边一放,把沾满油腥的手往身前的黑色围裙上一抹,向魏嘉闻努了努嘴,说,“你怎么来了?快把锅碗都刷了。”
魏嘉闻点了一下头,将行李箱立在墙边,紧接着便蹲在水池旁。魏母则是折回屋里,冲里面的老汉说,“嘉闻回来了。”
老汉没动弹,一旁莫约三十五岁的男人却是忍不住了,这男人上身穿了件深紫色衬衣,**是条工装裤,踩着双老旧的皮鞋,慢慢悠悠的起身,晃悠到院子里。他走路不稳,****的,显然是有腿疾。
男人喝了酒,脸上有不自然的红,口中的话也说不利索,却像一根根针一样扎进魏嘉闻心里,“嘉闻啊,你不是挺能耐的么?怎么哑巴了呢?”
魏嘉闻刷碗的手明显顿了一下。
魏嘉国长魏嘉闻十二岁,打从魏嘉闻出生,便知道自己大哥是个残疾。
魏父魏母当初都在厂子里做工,整日不着家,魏嘉国无人看管,翻墙时摔坏了腿,到如今都是个半残,虽不至于不能走,却终是与常人不同。魏嘉国初三便被学校里的老师劝退了,打从魏嘉闻记事起,魏嘉国便一直在家里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一直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