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少时,他才又问沈宜游:“你现在一个人在酒店吗?”
沈宜游手快没劲,眼睛也快阖上了,对李殊说:“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呢,你又不来。”
其实沈宜游根本一点都不喜欢一个人待着。
他想他是那种特别无病呻吟的人,哪怕从有记忆起,他都没得到过什么嘘寒问暖的关心,没有过细心的照料和陪伴,仍旧偷偷在心里渴求关怀。
但沈宜游时运不佳,他朋友再多,玩得再热闹,不开心的时候好像总是没人陪。
李殊好像是很喜欢沈宜游,总想见面,但也没有用。
他还是不来。
对面的李殊还没挂电话,沈宜游就闭着眼睛叫他名字,可能生病的人是很脆弱,就连听见李殊在那头说他在,沈宜游都觉得心酸。
李殊问他“怎么了”。
“李殊,”沈宜游蜷在被子里,昏昏沉沉地对李殊说,“你能不能现在来陪我。”
李殊那儿静了一会儿,他说:“好。”
沈宜游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六点半。
他头不疼了,量了体温,烧也退了,只是嗓子还有些不舒服,脚步也虚浮。
他口很干,下了床想烧一壶水喝,刚把水倒进水壶,突然听见很轻的敲门声。
沈宜游怀疑自己幻听,又想到自己好像接了李殊电话,还情绪失控求李殊过来陪他,就按下了烧水键,过去拿手机确认,发现李殊确实打了他两个电话,时间是昨天下午两点。
这时候,敲门声又响了起来,沈宜游走过去,迟疑地打开了门,李殊提着一个行李袋站在门外,看着沈宜游。
他背后是酒店中庭,蒙蒙亮的天光从玻璃顶上透进来,让他脚下的深灰色的地毯看上去更柔软了。沈宜游眼前的环形走廊,除李殊之外空无一人。清晨昏暗而静谧。
沈宜游问他:“你怎么上来的,怎么敲门敲得这么轻。”
“我订房了,”李殊说,“本来打算如果你在睡觉,我就先回自己的房间。”
沈宜游把门又拉开了一些,让李殊进来。
李殊帮他扶住了门,沈宜游就先进房了。
水烧开了,沈宜游回头问李殊要不要喝茶。
“我喝水,”李殊走过来,自己拿了一瓶水,转开喝了一口,问沈宜游,“你哪里不舒服?”
“昨天有点发烧,已经退了,”沈宜游说,“你怎么这个时间到?”
“航线申请来不及了,就买了机票,但最近的一班直飞飞机机票卖空了,还转了一次机。”李殊说。
沈宜游愣了一会儿才问:“你从哪里过来。”
李殊说“旧金山”。
李殊看起来还是他平时的样子,穿得普普通通,行李袋也不大,好像家在首都附近的城市,随便过来看看沈宜游,又高又很可靠。
沈宜游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才问他:“那你平时工作在哪儿?”
李殊给了沈宜游相同的答案,他忽然抬手,叫沈宜游名字,然后隔空指了一下沈宜游的眉心,说:“别皱眉头。”
李殊站得离沈宜游能有两米,说话的样子特别认真,也很正经,仿佛他为了沈宜游这么折腾,在旧金山和S市之间往往返返,单纯是想和沈宜游维护友情。
沈宜游盯着他的眼睛,对他微微笑了一下,又走近了一步,李殊好像有些局促,但没有往后退。
“李殊,”沈宜游叫他,“你为什么一直不碰我,你没有肢体接触障碍吧。”
说着伸手很轻地碰了碰李殊的手。
李殊没动,但站姿有少许僵硬,他看着沈宜游,过了少时才否认:“没有。”
“没有就好,”沈宜游说,“你不要动。”
沈宜游又靠近了李殊一些,抬手拉了一下李殊的外套,仰着脸吻了一下李殊的下巴,又很快离开了。
李殊身上的气味很干净,闻上去暖暖的,有股很安全的味道,他下巴有些胡茬冒出来,房里光线很暗,外表看不出来,吻起来有少许粗糙。
“亲脸不接吻应该不会把感冒传染给你吧。”沈宜游轻声说。
李殊沉默着看沈宜游,看了一会儿,抬起手很轻地碰了一下沈宜游的脸,他的手也很暖,和沈宜游记忆力一样有力而干燥,他像在碰什么易碎品,食指和中指的指腹从沈宜游的脸颊滑到下巴,又用拇指与食指的关节轻扣。“可能都不会传染。”李殊对沈宜游说。
沈宜游的心跳变得很快,看着李殊,靠得更近了一些,想要吻他,但沈宜游有些莽撞,脸颊蹭到了李殊的眼镜。李殊抓着沈宜游的手臂,把沈宜游拉开了很少的一点,他看着沈宜游,让沈宜游有些慌张,脑袋里一下也闪过很多念头,但李殊只是地把眼镜摘了下来,才低头贴住了沈宜游的嘴唇。
沈宜游记得李殊那时候好像完全不会接吻,但学得很快很好。
他扣着沈宜游的腰,把沈宜游抱紧了,在酒店铺着白床单的柔软的大床边,如同中学生谈恋爱一般简单纯洁,又像未获祝福的情侣举行私定终身的仪式那样隐秘庄严。
第九章
沈宜游游得精疲力竭,手脚发软。
每当他慢下来,眼前便交错地闪过李殊和超模吃饭的照片、李殊穿西装的背影,李殊不久前对他喋喋不休的样子,闪过他和李殊第一次**的房间,所以他一直往前游。
直到听见有人在岸上喊他的名字,他才停下来,慢慢靠到泳池边,手攀着地抬头看。
陶久和卢玥在不远处,低头望着他,神色都有些忧虑。
沈宜游脱力得爬上岸,软着腿走到躺椅边坐下来。夜风很冷,他打了个哆嗦,陶久扔了一条厚浴巾给他。
“你会不会太拼命了,”卢玥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游世锦赛。”
沈宜游笑笑,没说话,裹着浴巾躺下了。
陶久坐到对面的椅子上,满脸写着欲言又止。
沈宜游看他一会儿,陶久一直没开口,沈宜游干脆叫陶久名字,问他:“什么事。“
“泳池快关了,”陶久告诉他,“其他人都先走了,我们也走吧。”
沈宜游坐了起来,休息了几分钟,和他们一起下了楼。
卢玥和陶久可能私下讨论过,统一了意见,聊天时默契地绕过了沈宜游的感情状况,一路都在说无关紧要的话题。
等到快要走到沈宜游房门口时、卢玥才突然意有所指地开导沈宜游:“其实莉丝也是离了婚才找到真爱的。官司打了三年,现在结束一个月,已经在洛杉矶和新男朋友看公寓了,说明爱情有很大几率会你最猝不及防的时候到来。”
听完卢玥的励志宣言,沈宜游完全没有安慰到,只觉得眼前一黑,他努力地对卢玥露出一个友善笑容,说了晚安,刷卡进房了。
坐到写字台边,沈宜游打开电脑,回复了几封工作邮件,一看时间,十二点了。
他合上了电脑,准备上床睡觉,指腹按在电脑冰凉的金属外壳上,犹豫了少时,重新把电脑打开了,到搜索引擎里输入了莉莉斯的名字。
卢玥没有散布假消息,CEO真的和超模去看公寓了。
这次李殊换回了他惯穿的行头,和超模一前一后地从一座高级公寓楼里走出来,身后跟着打扮入时的房产经理和沈宜游很熟悉的他的秘书,艾琳·菲尔顿。
李殊很高,低着头,镜头仍旧没能拍到他的脸。
网页的文本里还写了别的流言:有人称在珠宝柜台偶遇他们挑选戒指,即日将订婚。
沈宜游翻找了半天,没有找到照片,最后放弃了搜索,坐在椅子上发呆。
他想原来李殊也不是真的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什么都不会,至少跟别人谈恋爱的时候,还是知道买戒指和结婚的。
那以前大概只是不想吧。
没兴趣见沈宜游的朋友、家人,也没兴趣和沈宜游谈论什么未来。
沈宜游默默地生过许多次李殊的气,但第一次想分手是在年初。
那时父母逼沈宜游去和一位在他们看来门当户对的小姐相亲,沈宜游烦不胜烦,坦言自己是同性恋,已有固定伴侣。父亲勃然大怒,将他扫地出门。
沈宜游从小区走出来,没走一会儿,手冻得拿不住手机。他很爱好看,总是穿得很少,根本没法在首都冬天街头多走,但他又不想在室内打电话,只能找了一个吹不到风的地方,拨了李殊的号码。
那周李殊在东欧出差,沈宜游看了看东欧时间,是在傍晚七点,才试探着打了一个。
李殊接起来了,沈宜游问他:“你在工作吗,有空聊天吗。”
李殊矜持地说自己不在工作,但也不是太有空聊天。
沈宜游装作没听见李殊的后半句话,自顾自说:“我和父母说了我们的事,和他们吵了一架。”
李殊那头有敲键盘的声音,沈宜游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才听见李殊说:“你不是和父母关系不好吗,为什么要告诉他们?”
“说之前没想到会吵架吗?”他又问。
沈宜游不知道怎么回答李殊的问题,停顿了少时,才说:“总不能永远不说吧。”
李殊没有说话,沈宜游沉默了一阵,又忍不住说:“我不想一直跟你这么偷偷摸摸的,也不想被他们逼着去见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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