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刚到家时,我们带她去了吴女士家里,吴女士给了她一大笔红包,小春拿着那个红包,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嘴里忍不住“哇”了一声。吴女士逗她问她要拿这笔钱干什么,小春说她想把这笔钱拿给福利院,给气球治病。
吴女上了年纪,头发都有些斑白了,听不得这种伤心的话,只是叹了一口气,摸着小春的小肉脸,说:“我们小春是个好孩子。这么善良的孩子,以后不管对谁都会很好,是我们运气好,老天才会让小春到我们家。”
气球是福利院里一个胖胖的小男孩儿,我后来打电话问的时候,才知道气球得了病需要换肾。我和沈牧商量一下,和福利院那边说,如果排到了肾源换肾的这笔钱就由我们出了。其他的,就听天由命了。
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有点迷信,相信做好事可以帮身边的人积累福气,平时如果见到了帮得上的情况便会尽量搭一把手,贺元泽听我说了经常笑我是菩萨转世。
顾逸很粘我,幼儿园有什么事都会絮絮叨叨地和我说,我连她同桌今天涂的指甲是什么颜色、班上谁谁邻居今天在吵架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虽然顾逸和沈牧之间对话不多,但是两个人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默契。比如吃饭的时候,顾逸想吃什么但是夹不起来,沈牧就会帮她,顾逸也会理所当然地接过来吃掉,但是也不会看沈牧。
沈牧下班回家了躺在沙发上,顾逸会马上站在他背上帮他踩肩,沈牧也不会拒绝。
过了大概几个月,我才发现顾逸会悄悄观察沈牧和我的生活习惯,看我们的眼色行事,努力做到不影响我们——多少有点故意讨好的意思在里面。她知道我喜欢她,便会尽量粘着我,尽量多说话。她知道沈牧好静,便会选择安静一点的方式和沈牧相处。
隔天等顾逸小朋友回家的时候,我和沈牧提前回家坐在沙发上等她,想和她一起谈谈,她从没见过我俩这么严肃的样子,才放下书包,就吓得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
“怎么了?”我把她抱在怀里问她。
顾逸摇摇头,只是看着地板,并不答话。
沈牧咳了两声,对她说:“你是我们的女儿,会一直和我们一起,不走。”
顾逸这才停下哭泣,抿着嘴一脸委屈地看着我们,说:“不走,我不想走……”头上那顶嫩绿色的小圆帽像是也跟着委屈起来,边上跟着瘪下去一块。
我心疼得要死,轻轻在她脸上啄了一下,说:“谁说你要走了?来了我家,谁都不许走!”
顾逸哭了一阵子,好像突然有了依托,靠在我怀里黏糊糊地趴在我肩膀上,怎么说都不愿意离开。我和沈牧看着彼此,好像突然有了什么共同的小秘密一样,笑了出来——顾小春小朋友这是意识到自己理解错了意思,害羞了。
等顾小春长大了,我们可以一起嘲笑她了。
我闲着无事,让秘书去查了查小春以前的领养记录,才知道小春被“退过货”。
小春的前任家庭领养小春后不久,便有了自己的孩子。你说我这个圣母体质,大概全世界不被爸爸妈妈喜欢的小孩儿都来了我身边。可是只有我知道他们究竟有多好——真好,我大概买彩票都能中五百万,这两个人都被我捡漏了。
裴清不教书了,叶荇给他开了一家花店。
我领着顾小春去了几次,她对那些漂亮的花很感兴趣,左闻闻右嗅嗅,兴奋地围着那些花转圈圈,还一边叫我去看,就是不敢摸,怕自己一摸就给摸坏了。
“世界真好啊,会有这么漂亮的东西……”顾小春小朋友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些花,歪着头感叹道。
我原以为裴清开花店就是为了打发时间,没想到他做的挺好的——果然优秀的人想做什么都能做好。裴清好像是真喜欢摆弄这些花草,每次看着手里花的样子都是一副温情的样子。
现在的裴清,既不像失忆前那么尖锐刻薄,也不像刚失忆时那么孩子气,总是给人一种温柔的感觉,像是有在被人好好爱着的样子——真好。
趁他收拾东西的时候,我问他:“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其实就是想碰碰运气。
没想到他转过头有些讶异地看着我,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也不懂,就是感觉出来了,哪里不一样。”
“行吧,”裴清身上还围着围裙,他伸了个懒腰,缓缓将围裙摘下来,笑着对我说:“不过先别告诉叶荇,我还得再让他紧张一阵子,逗他挺好玩儿的。”
“啧啧,你还是那么厉害。”
第22章
苏女士的父亲是一位很努力的人,他很爱苏女士,临死前积累了一辈子的财富都留给了苏女士。
苏女士这辈子并未受过太多苦,习惯了对不顺心的事情避而不见。如果真要说受过什么苦,大概是除了她的父亲,这世界上并没有人真心爱过她。
不过她似乎并不介意,她想要的东西她都能买得到。
沈海,也就是我父亲,是入赘的苏家。据我父亲乡下的邻里谈话,沈海在二十岁出头时应该是长得端正好看的。他去苏女士家的公司上班,被苏女士看上了。
沈海后来便稀里糊涂地和苏家女儿订了婚。正是因为这一份稀里糊涂,后来就有了我。这份不怎么认真负责的婚姻让我得以出生,按理来说,我得感谢他们的不认真和不负责。
毕竟我是他们甜蜜期的成果,尽管这份成果到头来被证实并非如同想象中那么甜蜜。
每次想到苏女士,我就会想到小春。
苏女士会给我一些启发,关于怎样对待一个小孩儿。我们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他们塑造了我们,使我们成长成了现在的样子。
我和小池遇见了彼此,现在拥有一个完整的家。苏女士遇到了宠溺无度的父亲和懦弱的沈海,成了一个遇到逃避不了的挫折后便会崩溃的可怜人。
苏女士的抗压能力还不如小春。
小春在小小的年纪遇到了很多没办法解决的难题。
她个子矮,运动神经不怎么发达,刚进小学时体育考试总是不及格,无论小池有多着急,小春在体育考试时还是慢慢悠悠的,好像身边并没有人和她一起考试一样。
我每个周末的早上都会带她和小池出门晨跑,她跑不动了就自动停在路边歇歇,我们不逼她继续跑,她也不哭着要我们抱她,很乖。另外,小春偏科有点严重,数学和英语成绩每次都接近满分,可语文每次只能得到一半的分。我检查了她的语文试卷,发现作文和阅读每次得分都很低,不到一半的分,和我当初有点像——我好像并没有资格可以辅导她的功课。
总之,问题很多……
苏女士知道我和小池有了小春之后,让沈念给我打电话,说让我带着小春回家一趟。
苏女士大概只是想见一下我名义上的女儿。感情这种东西,可能并没有附带多少。
其实有时候,我也找不到一些问题的答案。明明我才是天生不懂感情的人,可是我却比任何人都想要弄懂它。感情是自带温度的东西,人都会自觉朝着温暖的方向走过去。就连睡觉的时候,也会忍不住向温暖的人身边靠拢。
可是在现实里,像苏女士这样的正常人,却经常对此避之不及。大概感情是把双刃剑,收多少的温暖便要还多少东西。只拿不还是收不到第二次的。
感情这种东西,可能真的是“甲之砒霜,乙之蜜糖”?
“我不是很想回去。如果一定要我回去,我会带着小池一起,你先问一下苏女士,可不可以,不可以的话我就不去了。”
沈念犹豫了一阵子,忐忑地吐出几个字:“哥,妈她最近很不好,你就回来看看吧……”
“我说过了,没有小池,我不会去苏女士的家。”
“可是她看了小池哥又发疯了怎么办啊?”
“和我无关。”
“哥,你就带着你女儿悄悄回来一趟吧,妈她最近真的有点问题,我想着要不要带她去看医生。再说了,你如果担心小池哥知道了生气,别让小池哥知道不就行了,多大点儿事儿啊……”
我听懂了,沈念和我说的不是一件事情。
他以为我害怕小池会生气,而我只是不喜欢苏女士对待小池粗鲁的态度。我想表达的意思是,苏女士如果改正了自己的态度,我才会去看她。是我的错,居然让沈念产生了这种误会。
“为什么不让小池知道?任何不承认小池是我伴侣的人我都不想见到。世界上可怜的人有很多,但是苏女士并不可怜。如果她生病了,身边还有你和沈海。你们不会丢下她不管的。其实我一直想说但是没有说——我现在的生活很好,希望你们尽量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沈念没有答话,过了一会儿便将电话挂掉了。
如果沈念和沈海还想继续过现在的生活,是不会丢下她不管的。苏女士的父亲将遗产以基金的形式寄存着,苏女士是唯一的继承人。如果苏女士没有留下遗书,等苏女士不在了,这笔遗产便会捐出去,他们便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