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白带着帽子,穿着一身灰黑色的中山装,在几层之间来往,慢慢搬运一些重物。他摸了摸贴在大腿的枪,莫名觉得气氛压抑。
不到要命的时刻,这枪不能动。
工厂第一层是给那些不为宝贝为了秘密来的大客户。拍卖会人多,但黑崖太子爷还不能轻易露面,专有通道带着他去一个包厢。阳老板虽然小气,但是在这种方面不敢含糊,毕竟是关乎身家性命的事。包厢的隔音效果一定非常好,有什么龌龊的不能言的事都不必藏着说。
今日倒是巧了。袁姚站在原地,看着迎面朝他走来的男人。
“黑崖太子爷,久仰了。”郎原伸过一只手,阴冷肆虐的眼神在跟前男人身上扫荡。着白衬衫不到三十的男人,天生带着顶级掠食者的气息,抬着眸子,勾出一点笑意而不达眼底。“雪境的三把手郎原先生,该是我久仰才是。”随后矜贵地伸出手去。
雪境跨国集团向来和黑崖井水不犯河水。无他,二者生意路线完全不同。雪境专做走私进口药物,这种生意不仅仅要人脉,还得有大量政府高官的线人。不说别的,雪境在三十年间迅速崛起,行事风格多少还是张扬嚣张一些,老爷子不喜与无关人产生纷争,自然而然就少了来往。
不过太子爷早在十年前就打破这层平静了。
“虽说是第一次见郎原先生,不过我有几分熟悉感,”袁姚煞有其事地摸了摸下巴,突然凑近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话,“你小侄子长得和你真像。”
郎原一直温和的面容开始产生裂纹,右手紧握,带着分明的怒气。连嗓音都压抑起来,“你他妈闭嘴!”
十年前黑崖太子爷十八岁,雪境以家族形式发迹,族长郎骁为头,四十时得一子,取名郎瑞,喻吉祥如意,岁岁平安。当年十六岁。
莫斯科街头的黑市酒吧,两个少年将酒当白水喝,以极其意气用事的办法争夺俄罗斯一条黑市的军火走私路线。袁姚要生意,朗瑞要路线走私药材。最终在嘶哑高昂的重金属声音中,选择用决斗这种幼稚老土的办法结束这场纷争。
“朗瑞,”未成年的袁姚声音被酒烧的嘶哑,“瞧瞧这片土地,普希金呆过的地方。你知道我最喜欢他哪里吗?就是不怕死地为了一个女人跟别人决斗。”他掏出两把枪放在桌上,任郎瑞选一把,“来试试,看是未来的雪境集团继承人枪快,还是黑崖继承人枪快。”
朗瑞拿起一把枪冲着酒吧顶灯开了一枪,碎片纷纷扬扬,他大笑,“好啊,袁少,咱们来赌一把,看看撒旦想要谁的肮脏灵魂。”
最后死在莫斯科暴风雪之中的,是刚满十六的朗瑞,而黑崖的小太子顺利走了出来,拿下了莫斯科的地下军火线。
“为什么是我赢了,”当时年少的袁姚,身后是荷枪实弹的保镖,冲着来要他命的郎家主微笑,“当然不是因为幸运女神,就算有神明,也不该庇佑我这种疯子。”
“因为两把枪的膛线我亲手改过,细微的差别,就足以让朗瑞不能一枪爆我的头。”
——
郎原的手下明显发现了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但枪没能拔出来,拍卖场鱼龙混杂,在东西没拿到手之前,不能出现意外。
十年后的袁姚比刚成年时模样愈发漂亮了。他仰着脖子,在烈日下显得几分白到透明,深色的眸子里带着挑衅,桃花眼眼角上挑,有几丝不属于男人的妩媚和勾引,那归功于袁姚未见面的母亲。他解开一颗扣子,有汗从锁骨滑落,欲拒还迎。
“郎原先生,”他依旧是微笑的,后退几步,“今天不宜多聊,等下次吧。”
第十一章
“人都安排好了。”杨河慢慢走来,看着阴晴不定无人敢上前说话的郎原,轻轻一笑,“惹你生气了?”
杨河长的小,衬托在接近一米九的郎原面前像是他养的小白脸。但雪境的人都知道,杨河是郎家三公子手里最好的枪,算得上雪境半个军师。也是家主郎骁格外喜欢自己这个三弟弟,才给了他这么个神仙宝贝儿。就连在床上也是顺着心意的。郎原阴沉着脸,一把捏过杨河的手腕。杨河瞧着自己手腕上浮现出来的一圈深红,也不吭声,只是笑意不变。“别着急。”
“玉不着急。”郎原咬着烟,由着杨河给他点上。“袁姚的命我着急了。”
拍卖场燥热,太子爷瘫坐在太师椅里,拍卖的东西多,而自己想要的是压轴的宝贝。要不是担心半路再来容易出岔子,他也不会一清早就赶过来。
他手里捏着一个喝水的青玉杯,细细摩挲。阳老板给别人敢用赝品泡茶,但在他这儿没胆子。袁姚祖籍虽然是这依山傍水的江南城镇,但从小养在京城。黑崖家大业大,自然是和上头的人有些牵扯利益来往的,他还小一些的时候就跟着一些白道上的太子爷瞎混,什么贵的玩什么,培养了好古玩的高雅爱好。
这青玉杯,宋代哥窑的东西,年代久了,稍稍有裂痕,阳老板觉得卖出去掉价,还不如留着给客人泡水喝。
小警察的皮肤倒是像这青玉杯。袁姚对着光细细看。江南水土养出来的少年,肌肤玉白柔软,就算是摸爬打滚练出来的肌肉,不与人较劲儿时也是带着羞怯的,自己每每抹了按摩油擦上去,都要哆嗦一会儿,似乎是受不住陌生男人的触碰。那一次自己捏着人家的物什,在他手心里跳动,分明是从未尝过情事的模样。太子爷轻笑一声,不能再想,再想怕要自燃了。
那警察脱了衣服是一副让人心猿意马的身段,要是再想下去怕是只能用形容女人的词。但素日里或是穿着T恤或是穿着制服时,便把一切看似柔软的东西都小心隐藏了起来。廖白脸颊棱角分明,星眉剑目,总是抿着一张薄唇,凶起人来很有几分压迫感。他可是记得那次被徐远风压着,小可怜儿的样子给投放到大屏幕上,那双愤恨的眸子里深深浅浅全是杀意,无端勾起太子爷嗜血的欲望。
啧,还得等多久,才能正经尝一回小警察的滋味呢。
他等得百无聊赖,听见一阵欢呼声,屋外有人轻轻掀开一点帘子,说,“大哥,玉要上了。”
他这次出门没带着徐远风。老四能信任,但他不缺可以信任的人,反倒是得试试其他人的心思。林穆回清江市后就让他一直扣在这里,总算是有机会带着人出来转转。
林穆在屋外犹豫一会儿,走了进来,低声说话,“雪境三把手,怕是也要玉。”
要玉的人不少,除了雪境的人,还有几个小毒枭都明里暗里争着。但那些人还够不上黑崖的台面,所以林穆只提了这么一个人。
“金三角的路线雪境有好几条,多一条不多,少一条不少,”袁姚让人换了已经凉了的茶水,慢慢跟林穆解释,“我从前和郎家有旧仇,他们也是听了风声知道我这次回国要玉,郎原想借这次机会,抢黑崖的东西,还要我的命。”
林穆手心一紧,竟捂住汗来。“大哥既然早知道,怎么不多派些人手跟着?”他着急上火,掏出手机来想联系徐远风,被袁姚一个手势打住了。“我十年前能干死郎瑞,十年后自然有把握干死他三叔叔。”
他眼尖瞅着人将盖在玉上的红布掀开,听着周身行家的赞叹,招了招手,“把东西拍下,趁早还能吃个夜宵。”
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天完全黑了下来。拍卖场上最后一件宝贝,五代十国皇宫的东西,用一整块血玉雕成的麒麟,这手艺就算是放在如今,能仿制的人也是少之又少。多少行家不知这宝贝底下藏着的秘密,只觉得是个好东西,还能再升值不少,于是摩拳擦掌准备拿下。
谁知道这麒麟玉要价越来越高。起拍不过五十万,现下已经生生叫到了一千四百万。有眼力见的发现是几个藏着不露面的人喊价,也就绝了要买的心思。毕竟好东西得有命享才行。
麒麟玉最终叫价到两千八百万。廖白在地下一层听着楼上的动静,稍稍有些咂舌。难怪世人愿意为了这点铜臭味不惜去背着一条命做买卖。外人面前为了心头好一掷千金,的确让人舒坦。
他压低了帽檐,省局将他塞进来做一个搬古董的工人,他必须小心谨慎不能让人注意到自己的脸。方筱被安排在东门那块儿,与他相隔甚远,不知道得了什么消息没有。他握着左手手心的汗,慢慢往一层走。
今日之事,不能打草惊蛇,又必须拨草窥探。
平日里袁姚眼中只能轻轻挠人的小孩儿,睁着野兽的眼睛,在这被邪云压迫的城市里,想打破伪装出来的平静。
突然一声响,廖白警觉起来,听得出来是枪的声音。拍卖会最后一件藏品也已经拍出去了,拍下来的是黑崖的人,那现在出了什么岔子?难道来了势力要和黑崖叫板?
他不敢多看一眼。谨记着副局说的话。这种势力的人,连看一眼,都会找人挖了你的双眼。廖白咬着牙,沿着墙角踱步走到前台来,只听得嘈杂的枪声,工厂的大灯就打下了一个,碎玻璃洒了一地。尖叫的,哭嚎的,混乱不堪。许多无辜的卖家被堵住被打伤,有人趁火打劫想要在混乱里拿走东西,被人一枪打中手臂,鲜血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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