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凉依然没有回答他，撑着沙发缓缓坐起身来，垂眸思忖良久，突然开口:“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胎儿拿掉？”
“什么？”周朔一时间没听明白。
“我是说，”夏凉耐着性子组织了一下语句，“如果我真的怀了孩子，有什么方法……可以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把孩子拿掉？”
周朔费劲地消化了片刻，才真正意识到夏凉在说什么，随即他将目光下移，定格在夏凉的小腹上，吃惊道:“凉哥，你……你怀孕了？”
“看什么呢？”夏凉突然恼羞成怒，猛地抬手将周朔的脑袋格开，仿佛对方看一眼他的肚子，对他而言都是莫大的耻辱。
随即他又欲盖弥彰地道:“我是说，如果，假设，万一，听不听得懂？”
周朔没有跟他争论这个问题。
他知道以夏凉极其务实的处事风格，从来不会在一些虛无缥缈的假设上耗费唇舌。
回想起之前夏凉突然变浅的酒量，以及他没完没了的呕吐……周朔心中越发笃定，夏凉或许是真的怀上了。
这一瞬间，他心底突然萌生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仿佛一只柔软的小手，轻轻挠在了他的心尖上，有些痒，痒得让他忍不住嘴角上扬，却又死死绷着不敢让夏凉看见。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会与夏凉共同孕育一个孩子一一在一个多月以前，这在他的认知里完全是天方夜谭。
然而今时今日，这个小生命却毫无征兆地突然闯入了他和夏凉的生命，让他有些猝不及防，却又打心眼里幸福地想哭。
他自小无父无母，从有记忆开始，他的身边就没有一个可以称之为“亲人”的存在。
即便后来他被夏家领养，即便夏凉多次强调把他当作弟弟般看待，但周朔依然无法真切地体会到亲人的感觉。
直到这一刻，当他知道夏凉可能怀上了他的孩子的时候，他突然无师自通地体会到了亲缘的感觉，仿佛冥冥之中有一条源自血脉牵绊的触手，悄无声息却又坚韧无比地穿透了他的身体，栓住了他的五脏六腑、各脉经络。
他实在忍耐不住，抬起手背擦了擦发烫的眼角。
夏凉一脸奇怪地看着他:“我问你话呢，你好端端的哭什么？”
“没，我没哭，”周朔有些不好意思地撒了个谎，“就是……眼睛突然有点不舒服。”
夏凉没有在意，继续刚才的话题，喃喃自语道:“当然，杜蓝泽的话也不能全信，得先确认是否真的怀孕，才好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周朔平复下激动的心绪，抬眼看了看夏凉冷静到近乎冷酷的侧脸，心中的幸福感渐渐淡了下去。
他清醒地意识到，那个对他而言是意外之喜的小生命，对夏凉而言，却完全是个恨不能尽快摆脱的负累。除了自己，恐怕没有人会欢迎它的到来。
他抿了抿唇，没有搭腔，只是垂下眼哀戚地注视着夏凉的小腹，依依不舍地望着那个才刚来没多久，就要被强行送走的小生命。
夏凉见周朔这个闷葫芦丝毫没有参与讨论的意思，也不指望他在关键时刻能帮上什么忙了，干脆掏出手机自己去网上百度。
但是醉酒后的麻痹感折磨着他的视网膜，夏凉很不舒服地眯着眼睛盯着手杋屏幕搜索了几分钟之后，近乎自暴自弃地将手机往沙发上一丢。
“明天你去帮我买点试孕纸。”他对周朔吩咐了一句，随即又喃喃自语，“不过试孕纸这种东西对于ABO体质的人来说究竟有没有用，也不知道。要不干脆，你再去医院配点打胎药，如果医生不配给你，你就找宋延帮忙，他在本地应该会有渠道。”
他之所以让周朔去做这些事，是因为上次他独自出去买避孕药的事情实在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回忆，类似的尴尬体验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周朔缓缓收回定格在他小腹上的视线，抬起眼眸看着他，也不知将刚才的话听进去了多少。
夏凉以为他没理解，叮嘱道:“试孕纸要买质量好的那种，多买几支。”
想了想，仍是对周朔老实木讷的性格不太放心，又补充了一句:“要是有人太过八卦，问你是给谁买的，你就说是给你女朋友买的。”
第28章 恳求
第二天一早，周朔便被夏凉支使出去买东西去了。
然而他一直等到临近中午的时候，才看见周朔耷拉着肩膀开门进来，手里拎着一个瘪瘪的塑料袋。
夏凉迫不及待地问:“东西买到了没有？”
周朔默不作声地将塑料袋递给夏凉。
夏凉打开一看，里面只有几盒试孕纸，并没有找到别的药物。
“打胎药呢？”夏凉问。
周朔犹豫了一下，道:“凉哥，你现在有没有怀上还不一定，所以……”
“所以你就没去医院？”
周朔低着脑袋没吭声
“你就只是去买了几盒试孕纸？”
周朔依然没吭声。
“就买几盒试孕纸，你也能在外头晃悠一上午？”夏凉不知哪里来的火气，腾腾地往上冒。其实他并不太清楚自己究竟为什么这么大火，但他就是莫名其妙地很想发火
但他见周朔垂手站在那里一脸“我有错我认错”的模样，最终还是将内心的火气压了压，和缓了语气道，“好了，你也别在这里站着了，我叫了外卖放在餐桌上，你先去吃点东西吧。”
周朔点了点头，转手往餐厅里去了。
夏凉等周朔离开之后，才拿出试孕纸仔细看了看使用说明，然后拿着盒子把自己关进了卫生间。
周朔其实并没有什么食欲，他之前独自一人在医院的门口徘徊了一上午，最终却连大门都没能踏进去。
夏凉曾经嘱咐过他，如果按照正常途径拿不到打胎药，就去找宋延托关系。
但是他并不想找宋延，他甚至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这是他和夏凉之间的秘密，他想要默默地守护好这个秘密，不希望有任何人介入或者破坏。
他端着快餐盒，食不知味地吃了几口饭，便听见卫生间的门“咔嗒”一声上了锁。
他一口饭哽在嗓子眼里顾不上咽下去，便放下碗筷蹑手蹑脚地走到卫生间门外，竖起耳朵想听听里面的动静。
但是这间公寓的隔音效果太好，周朔无论如何也听不清里面到底有什么动静。
这样过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夏凉依然没有从里面出来。
周朔等得有些心焦起来，他虽然不太清楚试孕纸的效果如何，但如果只是尿检的话，一刻钟也足够了。
他在门外徘徊了几步，终于忍不住敲了敲门，试探问道:“凉哥，你在里面吗？”
夏凉没有回答他。
周朔心中越发不安，他等了片刻，又敲了敲门:“凉哥，你…你还好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连续问了几次，才听见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夏凉默不作声地从里面走了出来，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周朔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神色，问道:“凉哥，测过了吗？怎么样？”
夏凉依然没有搭理他，只是脚步虚浮地走进客厅，把自己整个人埋进了沙发里。
“凉哥……”周朔跟过去握住了夏凉的手，却发现夏凉的手指凉得吓人。
他心下一惊，再度打量夏凉近乎灰白的面色，似有所悟:“凉哥，是不是……真有了？”
夏凉侧身蜷起身子，将脸埋进臂弯里，有气无力地道:“你別在我跟前晃，我看见你就心烦，不想挨骂就滚远点。”
周朔知道夏凉心里对他有怨，毕竟发生了那种事情之后，夏凉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周朔除了情欲比以往旺盛一些，倒也没有太大的后遗症，夏凉却因为意外怀上了这个孩子，整个人生都被打乱了。
周朔没有听话地滚走，他依然握着夏凉的一只手，轻手轻脚地挨着沙发席地而坐，低声道:“凉哥，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我不需要你陪，”夏凉过了半晌，才闷声闷气地道，“你只要帮我弄来打胎药就行。”
周朔沉默了很长时间，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凉哥，咱能不能……把孩子生下来？”
夏凉猛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周朔:“你说什么？”
周朔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道:“能不能……别把孩子打掉？它是无辜的……”
夏凉盯着周朔看了半晌，嘴角渐渐浮现岀一丝冰冷的笑容:“你在开玩笑吧？它无辜，那我呢？”
周朔垂下眼眸，避开了夏凉的视线。他知道自己的请求十分自私而荒唐，夏凉没有立即对他破口大骂，已经是最大的容忍了。
两人默默对峙良久，夏凉才发现自己旳手还被周朔握在手心里，他一甩手挣脱了岀来，坐直了身子看着周朔，问道:“其实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去配药，是不是？”
“我……”周朔维持着席地而坐的姿势，仰起脸看向夏凉，“凉哥，我实在狠不下这个心，我一想到那也是一条小生命，我就怎么都没办法。”
他见夏凉脸上青筋浮现，隐隐似有发怒的征兆，赶紧又道:“凉哥，你先别急着发火，你摸摸自己的肚子，它就在你的身体里面，它跟你血脉相连啊，凉哥，你难道就真的忍心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