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胖哥下了楼,摔上自己家大门,小和才开口:“齐哥。”
李齐冷冷扫了他一眼:“我不是你哥。”
原来喊他哥的人可能就是小和爸害死的。
小和被那种尖锐的冷漠刺了一下,讷讷不敢再说话。
李齐进了厨房,打开冰箱翻找东西。
小和听了听楼下的动静,跟进厨房,鼓起勇气问:“最近怎么没在小饭店看见你啊?”
“不在那边做了。”李齐一边切葱一边说。
“哦……”小和努力找话,“那你现在去哪里做工啊?”
“不做了。”水烧开了,李齐放面条。
小和觉得在厨房里的李齐没有那么冷漠可怕了,就劝:“那、那怎么行,不做工没钱的……”
李齐打鸡蛋,不回答了。
小和着迷地看着李齐打鸡蛋熟练的手法,觉得李齐怎么什么都会,会打架还会做饭。
面条差不多了,李齐放鸡蛋,放葱花。
小和还没吃晚饭呢,咽了咽口水,突然想起似的补充道:“你可千万不能去做违法的事赚钱。”
李齐瞄了他一眼:“什么违法的事能赚钱?”
小和又噤声了。
李齐将煮好的面倒进一个大碗里,端到客厅的茶几放下,只说了一个字:“吃。”
小和惊讶:“我?”
李齐点了点头,走开看报纸去了。
小和看着那碗面,热气腾腾的,眼眶有点热。他觉得李齐是除了妈之外,最关心他的人了。
“齐哥,你怎么知道我还没吃饭啊?”小和拿起筷子,吃了一大口,烫得咂摸嘴。
李齐当然知道,他在小和家偷偷装了一个窃听器。
听见小和一个早上都没出门,自己一个人在数他的钱。
李齐没回答,小和也不在意,飞速吃面。
妈最近好像,连他都不关心了,已经好几天没给他钱了,说她没钱了,让他省着花。前天,房东还上家里来催房租,看他一个人在家,说让家里大人打电话,不能再拖欠了。
小和觉得,妈肯定是拿钱去吸那种玩意儿了,爸呢,一个子儿也别想从他口袋里捞出来,他爸也没钱,都赌光喝光了。
他今天在家里数了好久的钱,不知道他们家能不能撑到他高考完。一考完,他就带着妈走。
但是他妈跟不跟他走呢?他不知道,他跟她提过,她说,小孩子别说傻话。
吃完面,小和将碗拿进厨房洗了,出来时李齐仍然在看报纸。
小和在李齐旁边坐下,拿过书包准备做作业。他一打开书包,就发觉书包被翻过了。
他很小心的,他把银行卡缝在书包夹层里。有没有人动过他的书包,他一下就知道了。
是齐哥。
……
天气渐渐热了,剧组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林元生的脾气不好,大家都知道。随着几场重头戏的到来,林元生日渐焦躁,要求也越来越高,几乎每个人都“被休息”过。
他不骂人,就摆脸色,觉得演员拍不好,直接“你去休息一小时”,有时候两小时,有一次叫陈斯煜休息一天,陈斯煜脸色都变了。
陈斯煜接不了陆邢文的戏,特别几场冲突激烈的戏,陆邢文阴狠、残酷、咄咄逼人,好几次逼得陈斯煜接不住戏,NG了。
鲍小瑞回来咋舌:“陆哥黑脸了,好可怕。哇,现场气氛太可怕了,陆哥好像要把陈斯煜吃了,我看了我都害怕,他太会演了吧!陆哥这次又要拿影帝了,陈斯煜完全被秒杀,太可怕了,陈斯煜快气死,被林导叫回去休息,好没面子。”
两大影帝飙戏飙得都翻脸了,剧组悄悄流传。
费可的戏拍得差不多了,跟其他人的戏都拍完了,只剩下几场跟陆邢文的对手戏。
李齐几次试探胖哥在卖的货是什么,甚至跟踪小和,小和终于开始怀疑,李齐是什么人?是不是警察?
他有时候关心小和,有时候又隐藏不住那一丝厌恶。
小和伤心了,他觉得李齐是警察,只是为了收集犯罪证据接近他,并不是真的关心他。
有一天他们拍了一场有冲突的戏。
面对李齐的试探,小和终于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就想问我爸在卖什么?其实你根本不关心我!”
李齐的仇恨在此刻全部掩盖不住:“你真的需要别人的关心吗?我看你就像条狗!被你爸打得半死,他叫一声你就摇着尾巴去替他送货。你恨他?你恨他你为什么一直帮他做事?你把你送的货送去警察局,你爸不会被抓起来?可你呢?觉得自己很惨很可怜,结果还抱着畜牲的大腿不愿意放!你算什么!”
如果说以前的戏里,李齐的冷漠只是一根刺,此时此刻的李齐,在陆邢文的表演下,已经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他顶着陆邢文的脸,说着狠毒的话,眼神里满是仇恨,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费可觉得自己浑身发冷,冷到了骨头缝里。
他哆哆嗦嗦,不断打颤,说不出台词。
最后这一段林元生很喜欢,虽然费可没说出台词,但他很喜欢费可打颤的样子。
“绝了!你这个肢体表现得太好了!可能是拍摄以来最好的一次!我看台词就不用补了,无声的颤抖效果更好。邢文,你觉得呢?”
陆邢文平静地望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费可,点了点头。
第六十九章 杀青①
费可的最后一次剧本围读。
近两个月的时间里,费可参加了无数次剧本围读,可从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低落、灰暗、抑郁。
上一次拍摄已经过去了三天,这期间陆邢文都没有跟他说过话。
拍摄结束的当天晚上,鲍小瑞递给费可一颗巧克力。费可一看就明白了,这是奖励,奖励他表现得好。
陆邢文的巧克力、李齐的冷漠,这些不断在费可大脑里来回翻滚。
他有些分不清了。
他盯着读剧本的陆邢文,听着他尖锐、充满仇恨的话语,想着,这是陆先生,还是齐哥?
“费可?费可?”林元生的声音将费可拉回现实。
费可还是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里发呆,连忙道歉:“对不起。”
林元生摆摆手:“今天的剧本围读先到这里,费可跟陆邢文留下来,再把明天的戏好好对一下。”
大家陆续离开,小会议室很快空了,只剩导演、编剧,还有费可陆邢文四人。
林元生点了一支新烟,吸了一口后说:“费可明天是最后一场戏,也是小和最重的一场戏。我把这场戏安排在最后一场,是考虑到你是新人,入戏跟出戏都比较难。拍完最重的戏份后,你可能会沉浸在那种过度的情绪里一阵子,无法及时出戏的话,会影响其他戏份的拍摄的。现在排在最后一场,拍完你可以直接杀青、休息,回到现实生活中,出去跟朋友聊聊天吃吃饭喝喝酒,出戏很快。”
费可点点头,不可控地望向陆邢文。
陆邢文没看他,在看剧本。
林元生说:“最后这场戏,对小和来说是个爆发,对李齐来说,是转变。所以特地把你们两个留下来,再讨论讨论。”
编剧这时才开口:“这场戏对小和来说,就两个词,一个是绝望。”
绝望?
费可轻轻念着这个词,想着小和。
绝望这种情绪,费可并不陌生。
“另一个词是,灰暗。”编剧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灰暗?
费可有点不明白。
编剧抛出问题:“小和很崇拜李齐,因为李齐从家暴的父亲脚下救了他。可他却不愿意将他父亲贩毒的事告诉李齐,为什么?”
费可读了好几遍剧本了,包括原作。剧本里没写出来的,在原作里有相当详细的心理描写。
“因为再烂,再坏,那个人还是他爸。”费可说。
第一次看剧本看到这里的时候,费可就有了共鸣。他从没告诉过任何人,但他从小到大,心里一直在期盼他亲生父亲会回来,接他走,或者看看他。即使他很清楚,他亲生父亲就是个不负责任、没担当的男人。走了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没有,甚至没有来看过自己的亲生儿子一眼。
但他心里还是会期盼,期盼他父亲回来,跟他解释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来看过他关心过他。
或许是因为他父亲离开的时候他年纪太小了,他总无法真正地恨他。
而小和也是一样,从小被打骂到大,一方面他心里很恨他爸,一方面他又不想他爸真的被抓。
“一种灰暗的情绪。”林元生说,“人生不是非黑即白的,经常是灰色地带。小和对他爸的情感大概也是这种情况,恨他,却又无法将他的犯罪事实告知李齐。”
费可点点头。
“你得找出一点绝望的、灰暗的情绪。”林元生最后总结,“你觉得这最后一场,你应该怎么表演呢?”
费可犹豫地说:“一开始应该是震惊,他以为李齐快被打死了,接着是难过、伤心……”
明天就要拍了,但其实费可根本不知道怎么演。
嘴上说着震惊、难过、伤心、绝望,但其实他一点概念都没有,根本不知道怎么演。
费可还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从小到大,每一次考试他都胸有成竹。就算是拍《仙华宗门录》,做好准备之后,他心里也有底。可拍《浦溪路三十二号》真的拍得太痛苦了,有好多次,他在拍之前完全不知道怎么演,只能硬着头皮,遵循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