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小瑞不说,费可还不觉得,一说就觉得背上有点疼。
鲍小瑞帮他掀起衣服一看,后背青了一块。
鲍小瑞大呼小叫、哭天抢地,拿了缓解疼痛的喷雾,赶紧给费可喷上。
费可说:“别喊了,只是淤青而已。”
“这么大一块淤青!”鲍小瑞给他比划,“赶紧回去敷药!还是莉馨姐有经验,准备了好多药,跟我说,要是受伤了,她那里都有。”
费可轻声说:“陆先生的打戏很多,受伤的几率很大的,当然要准备好。莉馨姐跟了他那么多个剧组,肯定很有经验。这点淤青算什么,陆先生拍《剑锋》的时候,被道具砸流血了,还继续拍。”
“行吧。”鲍小瑞说,“这是你的陆先生给你的。”
鲍小瑞递过来一颗用金色纸张包裹着的巧克力。
费可一看到那颗巧克力,耳边就仿佛响起陆邢文低沉的声音:“乖孩子,这是给你的奖励。”
费可一手拿着冰袋敷脸,一手接过巧克力,紧紧抓在手里。
那些如黑色的雾一样沉沉包裹住他的坏情绪,似乎因为一颗香甜的巧克力,消散了不少。
小和的身体很瘦弱,为了贴合人物,费可已经好长时间戒甜食了,三餐也尽量低碳水。这一段时间,除了陆邢文的巧克力,他什么甜食也没吃过。
他将巧克力剥开,放进嘴巴里,无法自控地看向远处正在跟导演一起看回放的陆邢文。
费可觉得,他有了一点很陌生的情绪,此前从未有过。
林元生看着回放里的费可,对陆邢文说:“费可这一场拍得不错,情绪很好。”
陆邢文点点头,看着躺在地上被一拳一拳打着的小和,有些心疼。
林元生指指屏幕:“入戏了,不错。你看他的眼神,很到位。心灰意冷,又有点不甘心,很好。”
陆邢文回答:“他本来就是个聪明的孩子。”
林元生瞄了他一眼:“不过太入戏也不好,喊卡之后,我看他的情绪抽离得很慢。这些你是专业,我就不说了,你自己去跟他说吧。”
陆邢文点点头,起身离开。
他走到费可身边坐下,说:“收工了,脸上的伤疼吗?”
从他走过来,费可的眼神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此时乖乖回答:“一点点疼,不是很疼。”
他们离得很近,费可说话的时候,陆邢文闻到一点点可可香,笑着问:“小朋友已经把奖励吃了?”
不知道为什么,被陆邢文这么一说,费可觉得很不好意思,好像他是个贪嘴的小孩一样。
陆邢文简直想亲亲他,尝尝他嘴里可可的味道。
他又低声问:“是喜欢巧克力,还是喜欢我的奖励?”
他问得实在太暧昧了,鲍小瑞赶紧走开,觉得自己没眼看,听不下去。
费可红了脸,答不出来。
陆邢文摸摸他头发,又问:“刚刚的眼神很好,是不是入戏了?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演出来的,当时在想什么?”
费可轻声说:“我就是按照您教的办法,想象是我自己在那里,然后回想我以前有没有过类似的情绪……”
费可的头低了下去,那是他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情绪,是最私人的秘密,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连妈妈都不知道。
陆邢文靠近,额头抵着费可的额头,轻声问:“什么情绪?能不能告诉我?”
费可不知为何,自然而然就说出来了:“……我小时候,在跟现在这个继父结婚之前,我妈还认识过一个叔叔……”
陆邢文的心揪了一下,有些失控:“他打你了?!”
费可忙说:“没有!没有打我,我妈不会允许的。只是……那时候我很小,很怕他,总觉得他的态度他说话的语气,让人很不舒服。他没有打过我,可我总觉得他不喜欢我,他会打我。那时候……我总是很害怕,害怕他来家里,害怕妈妈叫我跟他说话跟他玩,害怕他跟妈妈真的结婚了。”
费可有些羞怯:“我那时候太小了,很傻……”
陆邢文摸摸他红肿的脸,冰冰的:“不傻,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小孩。”
一个需要人保护的小孩。
费可说:“我很害怕,可是我不敢跟妈妈说,因为妈妈……也很辛苦。”
而这种恐惧的情绪太过强烈了,在每一个深夜都陪伴着费可。后来妈妈跟现在的继父结婚了,费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仍害怕继父会翻脸,会讨厌他。后来,继父对他真的很好,恐惧才慢慢消散。
可这种害怕,似乎在他内心留下了一块阴影,永远也去不掉。
费可将它藏在心里的最最深处,不去想起它,不去提起它。
直到遇到小和。
“这没什么。”陆邢文说,“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一些不愿提及的黑暗情绪。你有,我也有,这很正常。表演是一种需要让观众共情的艺术,人们永远不可能因为虚无的情感而感动,只可能因为他们也体会过的真实而激动。好的表演,永远需要演员将自己真实的情感表露出来。当然这种情感只是从我们内心提取出来放大,并不是百分百展露出来的。你今天做得很好,不需要对自己流露出内心最深处的情感而感到羞耻。”
“我的每一次表演,都在向观众展示我的内心。可你看我,是个在镜头底下暴露得明明白白的人吗?观众会因为我的表演,知道我的内心,知道我的童年,我的青年时代吗?”
费可摇头。
陆邢文笑:“他们能感受到的,只有每一个人都曾经历过的内心最真实的感受。不用害怕去表达,我们都是一样的。”
第六十三章 话语权
费可摇头:“我、我不是很懂……我觉得我演戏,是蒙着头演的,并没有一个清晰的思路。”
“思路?”陆邢文无奈,“你以为表演跟做数学题一样吗?”
费可一脸“难道不是吗”的表情,实在很可爱。
陆邢文怕自己控制不住,站起来:“走吧,收工了,去卸妆。”
化妆间里今天只有三个演员在卸妆,费可、陆邢文跟曾锴彬。费可他们到的时候,曾锴彬已经在里头了。
他朝费可道歉:“不好意思,我下手重了,脸上的印子可能一时退不下去。”
费可两边脸颊都红了,自己一直拿着冰袋敷:“没事,我后面三天都没戏,不影响。”
费可的妆是最重的,整个脸跟手臂都化了仿伤痕的妆,脑袋上还糊了一个血包。费可坐下后,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刚刚就是以这幅鬼样子跟陆邢文说话的?
半张脸都是血,陆邢文有没有被他糊到脏兮兮的假血浆啊?
费可从镜子里偷偷瞄了一眼陆邢文,陆邢文脸上干干净净的,已经擦了一遍。他还穿着李齐的纯棉工人白背心,这种老式的背心很便宜,服装组买了一大包。陆邢文拍完一场戏,浑身是汗,也不还给服装组,直接穿回去自己洗了。
最令费可折服的是,服装组准备了几十件白背心,但陆邢文只拿了三件替换。陆邢文说:“李齐是做体力活的,这种背心肯定天天穿,必须是穿旧的才真实。”
这种老头才穿的白背心,在陆邢文的身上,竟然也显得不一样了。陆邢文的身型很漂亮,为了贴合李齐,做了一段时间的锻炼,肌肉恰到好处。化妆间里很闷热,白背心被汗浸得有些湿了,微微贴在陆邢文胸膛上,莫名的性感。
陆邢文闭着眼睛,似乎在休息。
这是陆邢文的习惯,费可知道,某次采访他曾经说过。他说他喜欢在一天的拍摄结束后,自己安静坐着,回想一整天的表演,有没有遗漏的地方、有没有不足的地方,并且保持住当天的情绪。
陆邢文在拍摄期间,几乎不外出,不接任何活动,也没有社交。他认为过度的活跃会影响人物的状态,这种状态是需要持续地保持的。
陆邢文此时安安静静,却有一种李齐的感觉,很严肃,又让人很想抱一会他。
陆邢文的化妆师或许也有相同的感觉,因为费可看他突然停下卸妆棉,而后又轻轻从陆邢文的眉间顺着鼻梁往下擦,擦得很慢。
费可看了一会化妆师的背影,发现是唐唐。
他出于好奇心,让鲍小瑞去偷偷打听了一下,哪个工作人员叫唐唐。
也难怪这个唐唐这么大胆,敢给影帝递小纸条,他确实长得挺好看,跟艺人比起来也不差。在剧组里这么忙这么累,他依然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眼影、耳钉、紧身上衣勾勒出细腰肢,一条破洞裤都快破到大腿根了,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
“闭一下眼睛。”费可的化妆师轻声说。
费可只好收回视线,闭上眼睛。
什么也看不见,他觉得好像有只蚂蚁在咬他的心脏,让他心里有点急。
“不好意思,请问这里的负责人是谁?”陆邢文的声音突然响起。
很快就有人回答:“是我,陆先生,怎么了?”
“请帮我换一个化妆师。”
整个化妆间都静了。
负责人有些疑惑:“换人?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小唐做得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