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萧蘅被他逗笑了,但他走过来,隔着衣服把顾昭雨贴在肚子上抱着的热水袋往上提了提,让它能贴在胃部。
“抱好。”
也许是离得近了,顾昭雨能感觉到他全身都散着潮气。如果仔细看的话,他的肩膀和发梢也是湿的。
顾昭雨很快反应过来,“下雨了?”
“嗯。”萧蘅说,“毛毛雨。”
春天很容易出现这种天气,像雾又像雨,绵绵密密地把你裹住,上了年纪的话,潮气还会无孔不入地往骨缝钻,很讨厌。顾昭雨去摸他的手,手心是热的,手指却是冰凉的。
他一下子说不出来一句话,萧蘅对他太好、太好了。一个人真的能毫无条件、毫无保留地对另一个人好到这个地步吗?他一手抱着萧蘅新买的热水袋,只能拉住萧蘅的一只手,而且他天生手凉,也捂不热萧蘅。
萧蘅看他低头不说话,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以为他在出神,也什么都没说。
“怎么不打伞?”
萧蘅笑了一下,居然还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家里没有。”
顾昭雨噎了一下,萧蘅家里的日用品都是他买的,他想来想去,方便面都买了五个牌子,居然没给萧蘅买一把伞。
他真是太粗心、太不会照顾别人了。即使他那么努力了,头都要想破了,他也没能做到妥帖完善。
他盯着萧蘅湿了的发梢看了一会儿,然后说:“别走了吧。”
说完连他自己都松了口气,好像从萧蘅进门那一刻起他脑子里就有一部分在飞速旋转着考虑一个让萧蘅留下的借口,现在一个最好的诞生了。
萧蘅这傻孩子还笑,“没事,哥你借我把伞就行了。”
“……我也没伞。”顾昭雨张口就来,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伞,可能车里有,谁知道呢?不算撒谎。
“……”萧蘅嘴巴微张,像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一样,与此同时,他身后的电水壶发出“啪”的声响,水烧开了。
萧蘅低头看着他,在顾昭雨的目光下显得呆呆的,“哥,”他局促不安地说,“水开了。”
“啊,是。”顾昭雨说,“我听见了。”
“……”萧蘅看了一眼被顾昭雨握住的手,“那你松开我啊。”
“……”
啊我靠。顾昭雨这才发现自己还拉着人家的手不放,他赶紧送开了手,看着萧蘅转身去冲药。棕色的颗粒倒在杯底,加入开水,马上厨房里就充满了药物特有的苦和甜相容的气味。
萧蘅把药递给他,还要叮嘱一句:“杯子烫。”
是挺烫的。顾昭雨握着杯子想,但是一旦适应了这种热度——一旦适应了,就很难再回到冰冷的境遇中去。他盯着袅袅的热气发了一会儿呆。
有时候,在萧蘅面前,他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顾昭雨感觉自己所有的心思都仿佛被他看透了:他什么都知道,但他没有掉头跑掉,反而还在这里,用湿漉漉的、乌黑的眼睛注视着顾昭雨,仿佛这世上没有会让他离开的东西。
风吹不走,雨打不走,骂都骂不走。他就像是那种收容所里领来的可爱小动物,在冰冷的角落里待得太久了,只要给他一点点的温暖,他就不会再想要别的。
顾昭雨自己也是这样的,他只要一丁点——能从对方即将盛放的美丽岁月中盗取一点点,几个月,几天,甚至几小时,就可以了。
萧蘅看他发愣,还以为他是嫌苦,他笑着说:“不苦的,我问过了,是甜的。”
是甜的,就像他的微笑;是甜的,就像他的眼里闪烁的光芒;是甜的,就像他存在在顾昭雨的生命里。
热气熏得顾昭雨眼眶发酸,他就那么盯着杯子的杯沿,一动不动,心中似乎有天人交战,可又似乎什么都没想,他的本能已经在做决定,他的迟疑只是理智在做拖延时间的抵死顽抗。
“啪”,热水袋掉到了地上。萧蘅低头去看,面露惊讶:“哥……”
顾昭雨扶住他的侧脸不让他低头,然后凑过去——
他的吻落在了萧蘅嘴唇上。
……是甜的。
第五十九章
(五十九)
也许是错觉吧,萧蘅没想到顾昭雨会有红了眼眶的时刻。
是水太烫了吗?萧蘅想,水蒸气有时候是会有点熏眼睛。
还是因为不想喝药呢?顾昭雨确实很抵抗吃药,不管什么病,他的应对态度就是一条:挨一挨就过去了。
……没必要吧。萧蘅心里暗自好笑,为了不吃药就这么委屈啊。
其实在他的兜里,他还揣了一颗糖。顾昭雨喜欢的那种酒心巧克力,但迫于健身教练的压力都不能怎么吃了,顾昭雨却往萧蘅的柜子里塞了一大堆——他偷偷揣了一颗,想等顾昭雨喝了药拿来哄他开心。
他完全没想到顾昭雨会亲他。一丁点、一毛毛,在他最疯狂的梦境和幻想里,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情——顾昭雨主动凑过来,带着他身上柔软清新的沐浴露香气和淡淡的酒气,他凑过来,吻在了萧蘅嘴上。
这是一个不管怎么想都没法有第二种解释的吻。它不在脸颊上,不在额头上,它偏偏就在嘴唇上,颤抖的,冰凉的嘴唇,就这么凑近、并且落在了萧蘅嘴唇上,比一朵花还要轻柔。
虽然顾昭雨只是停在那里,完全没有要继续深入的意思了,但这个吻的含义已经很明显了。
他只是没明白为什么。
顾昭雨今天情绪不对头,从在电话里就听起来格外低落,虽然他一直跟萧蘅东打西茬,但从他讲出“雨散云消”这四个字的时候,他听上去就已经很失落了。
有时候,萧蘅希望自己可以迟钝一点。多数时候,他其实是很迟钝的——他读不懂那些女孩子对他频频送上的眼波和暗示,娱乐圈里常见的“话里有话”他也很难读出深层的意思——但他就是对顾昭雨的情绪很敏感,他知道顾昭雨开心还是不开心,对一样东西喜欢还是讨厌,他的眼睛像是本能一样追随着顾昭雨,又无可抗拒地去读懂他的情绪。
他不想这样,可又无可奈何。顾昭雨每次情绪的变化都像在他心脏上栓了一根小绳子,牵着他的心走,顾昭雨一不高兴,绳子就收紧了,扯得他很疼很疼。
顾昭雨情绪不高,顾昭雨在亲萧蘅。感觉没有什么逻辑关系的样子。
萧蘅当时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冲击力过大导致的僵直状态中,他甚至一动都没动,直到顾昭雨的手里的药撒了出来,刺痛和潮湿从他大腿上传来,他才回过神来。
“!”顾昭雨手忙脚乱地要去摸他被打湿的裤子,连自己的手上烫红了一大片都没注意。
“我的天……”他听见顾昭雨充满挫败地呻吟了一声,“萧蘅,我……”
乱了,整个场面都乱成一团,顾昭雨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他连抬头都不敢,手被萧蘅抓住拉到水龙头底下去冲冷水。
幸好水虽然是烧开的,但冲的时候就被搅拌了一会儿,顾昭雨又端着发了半天呆,也不算烫。顾昭雨太白了,才显得烫红格外明显。
萧蘅拽着他去冲了一会儿冷水,两人在整个过程中保持着可怕的沉默,然后萧蘅关掉了水龙头,扯了一张厨房用纸,轻手轻脚地蘸去顾昭雨手上的水珠。
他托着那只手,脑子里乱糟糟的。
“……疼吗?”
顾昭雨摇头,他不开口,萧蘅也失去了开口的勇气,他们俩互相看着,顾昭雨的喉结滑动了一下。
下一秒,他就被萧蘅抓住了,以两人的身高差而言,顾昭雨根本没有再闪躲的余地,他被萧蘅搂住腰,紧接着萧蘅就吻了过来。
和他刚才轻飘飘的停在萧蘅嘴唇上的那个吻不同,萧蘅的吻滚烫且冲动,一经落下就毫不犹豫地将舌头伸了进来,他吻得那么用力,像是饥饿的猛禽在半空中看到了猎物,一击即中、绝不留情。
他在荒漠中跋涉了太久了,不管是甘霖还是清泉,哪怕是撕开喉咙直接饮血,他也要借着这一点疯劲儿把渴望已久的猎物吞吃下肚。他紧紧搂住顾昭雨的腰,锁链一般完全截断了顾昭雨的退路。
但让他惊愕的是,顾昭雨居然没有推开他、拒绝他,或者作出任何配合之外的事情。他的双臂一开始别扭的夹在两人之间,象征性的在萧蘅胸口上按了按,随着这个吻的深入就渐渐地向上,轻柔地拂过胸口、越过肩膀,然后搂住了萧蘅的背。得到鼓励的萧蘅甚至把他抱得稍稍离了地面,凶狠地搜掠和夺取。
“萧蘅,萧蘅等等……”顾昭雨低声说,他甚至来不及说完一个完整的句子,就又被萧蘅吻住。男孩子的亲吻火辣滚烫,顾昭雨整个人都颤抖起来,那种抖是发自内心的颤栗,是猎物的自觉。
他们两人纠缠在一起,亲吻和拥抱,好似这是世上最后能做的一件事。他们两个跌跌撞撞地走过客厅,上楼梯的时候萧蘅索性把顾昭雨整个儿抱起,如果在平时,顾昭雨肯定又会大喊大叫、表示不满,但这一夜有神奇的魔力,让他只想捧住萧蘅的脸与他继续亲吻。
就这样继续下去,再也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