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博和顾昭雨在影视城的医护室,医生在工作间准备包扎的工具,他窸窸窣窣的动作声一刻不停地传来,他不知道在他一墙之隔的地方,他在电影里经常能看到的那个英俊男人正在亲吻另一个男人的手心。
欧阳博把一个吻印在顾昭雨手心。顾昭雨想抽手,被他更狠地握住,不让他拿走。
一种难言的反感从顾昭雨心底升起,犹如蚂蚁在他手心爬。
欧阳博的嘴唇很烫,但他却觉得被他亲吻很冷。
“你要干什么。”
“我想要你。”欧阳博说,“昭雨,我得到了很多,我以为我能权衡……但我最想要的还是你。”
那一刻顾昭雨几乎想嘲笑他“陈词滥调”。年轻的时候拼事业,等老了,就开始怀念爱情,这他妈不是每个没良心的中年油腻男的必备台词吗?欧阳博还没老,他比顾昭雨还小几天,一个二十七岁的年轻人张口就是这种话,不是陈词滥调是什么?
顾昭雨脸黑了。“你他妈……”
“你别把我想得那么下作!”欧阳博忽然厉声道,“昭雨,我一直很尊重你,你不肯让我碰,我一次也没有动过你,你不知道有很多次,我很想……我很想……但我都忍了。”
“那我谢谢你?”顾昭雨说,他对欧阳博说得毫无印象了,他们俩过得仿佛不是同一段交叠人生,“你要是敢做什么,你他妈早半身偏瘫了。”
欧阳博笑了,他眸光闪动着某种诡异又温情的情绪。
“你嘴上总是挺厉害的。”他说,“昭雨,我这一次想好好来,我想重头开始——你给我个机会。”
“我你妈……”顾昭雨就只剩下脏话,欧阳博拉着他的手不放,每一秒,医生都可能回到屋子里,看到他们俩拉拉扯扯,气氛暧昧缱绻。
“如果你不答应,我现在就去医院验伤。”欧阳博说,“我会起诉,我会闹大,你是不是萧蘅的监护人?我猜你不是,那么你其实连帮他都帮不太到。”
“你……”
顾昭雨咬牙,“你就不怕……”
“你当然可以反击我,你也可以毁了我,让我和萧蘅一起当过街老鼠,可那又怎么样呢,我什么都有,我什么都不缺,他呢?”
顾昭雨的心疼得难受。原来被人拿捏这么痛苦。
“你想怎么样?”
欧阳博松了口气,“别紧张,昭雨,我不是那种男人,我不要你阳奉阴违,我要你真心喜欢我,跟我在一起——十次,我要的不多,就十次机会,你跟我约会,了解我,别把我当成你认识那个人,把我当成……当成你刚认识的朋友,行吗?”
顾昭雨面无表情,“两次。”
“八次。”
“三次。”
“……五次。”欧阳博忍耐都快到尽头了,额头上青筋直跳,“顾昭雨!我没跟你开玩笑。”
“成交。”顾昭雨说,“不过要是没结果……”
“没结果是我的事。”欧阳博说,“反正五次过后我伤也好了,到时候我再怎么想难为萧蘅,我也没证据了,你不亏。”
就这么回事。
现在,欧阳博来讨要他的第一次偿付了。
顾昭雨握着电话,十分后悔。
更后悔的还在后头呢。
十五分钟之后,顾昭雨站在门口,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这是情人节啊,他难道不可以在情人节有安排吗?他从来没和萧蘅说过自己是单身,难道他不能在某个地方有个没人知道的情人吗?
他和萧蘅面面相觑,他盯着木地板的一个螺旋。
“我要……”他抽了一口气,又散掉,勇气在这功夫里短暂的凝起又散去了三回,“我要出去。”
萧蘅安静地看着他,刘海下得双眼黝黑深沉,翻滚着莫名的情绪。
“很晚了。”
“啊,是。”顾昭雨说,“所以你早点睡,明天还早起呢。”
萧蘅刚要张嘴,顾昭雨先做贼心虚了:“我不能出门吗?我成年人了!我想几点出门就几点出门!你……”
萧蘅看着他,半晌,叹了口气。
“我不是要说那个。”他说,拿了条围巾给顾昭雨围上,又帮他把外套拉链拉上,“很晚了,外面很冷。”他的动作很温柔,神情也是如此,顾昭雨找不到任何受伤的情绪。
对了,他为什么要感到受伤?顾昭雨在情人节的晚上出门见人,他有什么好受伤的?
既然萧蘅没有理由受伤,那顾昭雨心里翻滚的这种失落情绪,又是什么呢?好像他期待着什么,期待着萧蘅说出别的答案一样。
胡思乱想,有毛病。顾昭雨骂自己。
——自作多情。
这四个大字出现在他脑海里的时候,他都已经走出门去地库取车了。他想到这四个字,忽然觉得很反胃。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自作多情过。他家境好,长得好,他从来也没有自作多情过,他觉得别人在意他的时候,对方是一定在意他的。
他上了车,朝着欧阳博给他的地址驱车前去。
第三十二章
(三十二)
欧阳博把他约在一处高级娱乐会所。这地方是VIP准入制,从不接待散客,里面的服务也是非常高端,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在这里买不到的享乐方式。
欧阳博约顾昭雨来这里见面,还不算太失智。如果他约顾昭雨去公共场合,或者他个人的私宅,顾昭雨都打死不会去,这是当年的事情留下的本能反应,他会觉得欧阳博找了记者偷拍,要搞他。
顾昭雨是不怕被传基佬绯闻的,但跟谁都不能跟欧阳博。他用脚都能想到如果他和欧阳博再来一次绯闻会引起怎样的评价,“哇真痴情”。
作为一个高贵的狮子男,他宁愿别人骂他丧心病狂,他都不愿意被“痴情”“苦求多年”等等这种居于下风的词汇形容,自尊不允许。
所以欧阳博约他来这种保密性高的娱乐会所,还算是种种不如意中的如意之处了。
他一进门,就有人来引他上了顶层套房,顾昭雨在电梯里看了看反光的金属四壁,他自己一脸的风雨欲来,不像是去约会,倒像是去吊唁。
他按照欧阳博的指示来到套房,敲了敲门。
门打开了,欧阳博的脸出现在门后,他穿得很休闲,白色的亚麻衬衫,卡其色的裤子,赤着脚,他可能刚洗过澡,头发和眉眼都还湿漉漉的。
“你来得比我想的要快。”他说,伸手要牵顾昭雨的手,顾昭雨躲开了。
“要不我先回车里等,等您搞完造型再回来?”
欧阳博的衬衫领口开到胸口,露出恰到好处的一点胸肌线条,他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精雕细刻的细节,那是长年累月的自律和金钱打磨出的好皮囊,散发着成熟的魅力。这成熟中还保有一丝丝的青涩——他正要进入一个男人最好的年纪,强壮、富有、英俊。
顾昭雨面无表情,脑子里却不知怎么的翻来覆去地在想萧蘅。萧蘅,被他留在家里的萧蘅,个子不高,身材瘦瘦的,头发黄不拉几的,这是萧蘅;高个子,宽肩膀,恰到好处的柔韧的肌肉,还有俯身时的肩胛骨形状——这也是萧蘅。
他和欧阳博就像两个完全的极端,无人堆砌,他天生天养,漂亮得野性,像头野兽。
平心而论,欧阳博才更像是和顾昭雨一个世界的人。
欧阳博看他躲避也不勉强,往后退一步,引他进屋。这地方顾昭雨也来过数次,私密性好,怎么玩都不会有麻烦——娱乐圈的小年轻们很喜欢来这里开派对。屋内的陈设布局大致相同,顾昭雨进了屋环顾了一圈——还是熟悉的套间摆设,米色系为主的性冷淡装潢,一进门首先是宽敞的环形客厅,尽头是巨大的落地玻璃和城市夜景。
“在这地方做很刺激。”他不知怎么忽然想起绍莫愁有一次跟他说,那时候他才十八岁,他们在这里开生日派对,他胆子大,那时候就敢喝酒,反正也没人管他。他们喝多了就在窗边看夜景,吃五十美金一颗的有机草莓,还用草莓蘸巧克力酱。她靠在顾昭雨身边,忽然就冒出来这么一句。
“看着城市在你脚下臣服,自己却被压在窗户上干,特别刺激。”
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记得这件事。“性”在这个圈子是最容易获得的东西,他见得多了听得多了,就木了,一朵小花儿还没盛开就跟朽木一样,觉得不过如此。
在这个时刻,他站在落地窗边,却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绍莫愁的言传身教来,还有她喝得醉醺醺的脸。那一点也不美,甚至在他身边的欧阳博,成熟且撩人,可他仍旧觉得不够美。他们或许符合大众对美的期待,但对顾昭雨来说他们就跟所有商店里待售的精美商品一样,毫无特征。
萧蘅不一样。萧蘅很好看。他美得毫无雕刻痕迹,有时狂野,有时又羞涩得像朵含羞草,隔着草叶羞答答的看着顾昭雨。
他用手轻触冰冷的玻璃,一阵战栗从指尖传来。他打了个冷战,忽然就很渴望人的温度。想有个人来温暖他,和他一起站在这儿,看城市在脚下灯火闪烁,然后那人会把手搭在他肩上,他回过头,就能看到一双温柔且多情的眼睛,隔着刘海,羞答答的,像含羞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