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去啊!”
他搀着欧阳博,半是强迫地让他跟着自己走——如果他有什么问题,影响了拍摄,或者更糟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那萧蘅就完了。
“你听好。”幸好一路都没碰到什么认识的人,顾昭雨给欧阳博身上穿了一件羽绒服,把他的脸遮上,医护室的前厅没人,顾昭雨喊了一声,有人在后台应了,在他还没到来的时候,顾昭雨俯身在欧阳博耳边低声说道:“欧阳博,有些话我只说一遍,你听好。”
他的声音变得又硬又冷,连他自己都认不出了:“你要是敢提到萧蘅,任何形式,对任何人,你敢伤害他,我不会放过你。”
他不等欧阳博反应,就又继续说道:“当年的事,我扛过来了,你呢,你扛不扛得过?你现在可跟我当年不一样了,你是影帝,你是大众情人,你还是……你还是世界名模的未婚夫。”
欧阳博的脸色很不好看,顾昭雨觉得自己可能也没好到哪去,他按住欧阳博的肩膀,轻声道:“点头。”
也许他那一刻磨牙的动作过分明显了,欧阳博点了点头。这时医生已经出来了,顾昭雨转过身,换了一张惊慌失措的脸:“医生,快看看,他受伤了。”
医生俯下身检查了一下欧阳博的脖子:“这怎么回事,你们打架了?”
“被抢劫了。”顾昭雨睁眼说瞎话,“就‘皇宫’外面,不是有个很僻静的小路吗,天黑了,忽然有人抢钱,他非要跟人家呛声——欧阳,你说说你!”他露出痛心疾首、坐立难安的表情,“严重不严重?”
“这得报警啊,”医生听了也很紧张,“这天还没黑透呢,贼都敢打人了?这贼也太暴力了,都挫伤了……”
顾昭雨站在欧阳博身后,捏紧了他的羽绒服,“严重吗。”
“到不严重,休息两天就好了,一时说不出话正常的。”医生说,“你不放心就包扎一下,吃点药……”
“嗯嗯,都行,都听您的。”
医生转身去取器械了,比起大明星被打了,他的重点明显在“毛贼居然敢在影视城打人”这件事上面。也是,对不追星的人来说,当然还是自己的财产安全更重要。
“顾昭雨。”欧阳博忽然说道,他的声音很沙哑,声带像是充血了,很紧,“你可真是……张口就来。”
“说什么呢,”顾昭雨笑,“别说话了,保护嗓子。”
欧阳博却一把抓住他的手,顾昭雨现在被他一碰就浑身汗毛倒竖,登时就想甩开,欧阳博说:“别喊。”他喉咙疼得紧,只能歇息片刻才又开口:“我可以保持沉默。”他说。
“但你要怎么补偿我?”
顾昭雨冷冷地看着他:“不让你名声扫地,够不够?”这时候说这些也没意思,欧阳博如果执意要报警,或者起诉萧蘅故意伤害,到时候顾昭雨就算把他搞臭成过街老鼠民族罪人,也没意义了。
萧蘅跟顾昭雨不一样,他生活的环境太单纯,他爬不起来的。
被唾弃,被当成谈资,被踩进泥里还要被所有认识的人说一句“他啊,我早就看出来了”。萧蘅的人生里不能有这种东西。
他要好好的,要光芒万丈,要永远那么漂亮好看。
“你要什么?”
欧阳博轻轻摆弄他的左手,顾昭雨手指很长,骨节很清晰,但却意外的柔软,这种人心软。他掌心的纹路很单一,说明他不太爱操心。
心软又单纯,不爱操心,可对着那个小孩总是勉强自己嘘寒问暖。
他心思忽然一紧,那种年少的悸动和渴望,一刻都没有在他心头消散过。
他渴望这双手,被牵在他自己的手里。
欧阳博低下头,在那白净的掌心落下了一个吻。
第二十五章
(二十五)
萧蘅坐在房间的角落里,没开灯。
冬天天黑得早,屋子里黑漆漆的,有遥远的灯辉投进窗户,只有一线。
顾昭雨打开门时,他在阴影中动了动。
“我回来了。”顾昭雨说,“萧蘅?”
萧蘅藏身在角落里,顾昭雨只能听见他细微且急促的呼吸声。
他叹了口气,走到角落里,萧蘅坐在墙角,看起来比往日还要小一点。顾昭雨在他对面盘腿坐下,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顾昭雨又长出了一口气。
“怎么你刚才不是很厉害吗?”他说,其实他是有一点生气的,但作为经纪人向着自己的艺人天经地义,比起生气,担心的情绪才更占上风。
萧蘅在黑暗中又难捱地动了一下。
“哥,”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歉疚,“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给你惹麻烦了。”
“这不是麻不麻烦的事。”顾昭雨说,“你知不知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萧蘅停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他……”萧蘅声音很低,青春期末期的少年,声音没有儿童时期那么清脆,也不像成年男人低沉,有种磨砂金属的质感。“他弄得你不舒服了。”
“……”顾昭雨一时失语,这世上有很多人为他说过话、出过头,有人抢他资源了,有人批评他了,有人打压、讽刺、造谣……他的朋友、过去的经纪人,还有粉丝都替他出过头,个个比他还积极,比他还好战。但这世上还从没有人就因为“他弄得你不舒服了”这种简单的原因,就发了疯要让对方也同样不好受的。
他有一种感觉,在萧蘅漂亮的皮囊之下,有一颗信奉丛林原则的野兽的心。
这样是不对的。或者说,这样是不好的。
在这个圈子里混,哪怕是为了自己出头,都要掂量掂量,为了别人——尤其还是经纪人——这么冲动,这是非常不合适的。
可要怎么说呢?萧蘅身上很热,即使在这种冬夜里,屋里也没有另外开空调暖风,他身上的热度还是源源不断地发散着,丝丝缕缕地萦绕着。
萧蘅是滚烫的,他的心也是烫的,顾昭雨不知道该说什么,去泼凉那一颗滚烫的、无条件向着自己的心。
他沉默了一会儿,萧蘅把这种沉默解读为了失望和愤怒。他轻声说道:“哥,我会负责的。”
“你拿什么负责?”顾昭雨说,“如果他告你故意伤害,你准备好名誉扫地了吗?”
萧蘅没有动,他整个人都仿佛变成了石头雕塑一样。他还太年轻了,顾昭雨相信他的勇气,只可惜,他只是少年。
萧蘅不说话,顾昭雨也感觉很难受,他觉得自己这样做很残忍,他在毁灭一些很宝贵的东西。
“……反正不会牵扯到哥的。”萧蘅低声说,“我……”
“可你已经牵扯到我了,”顾昭雨说,“你还不明白吗,你是我的艺人,你的成功就是我的成功,你的失败就是我的失败,你做出的这个决定,就是我的决定。”他深吸了一口气,尾音颤抖,“现在你的责任,就是我的责任。”
不,应该说,萧蘅是没有责任的,他还小,并没有人来告诉过他成人世界的万般无奈。责任是顾昭雨的,是他过早的把萧蘅拖了进来,又没有好好带他、引导他。
萧蘅又不说话了。
顾昭雨想,他现在可能难受得快要死掉了。他相信萧蘅说要负责任,不肯牵连他是真心的,但世事就这么讨厌,这样的真心只可能属于无能为力的少年人。
“不过他没什么事。”顾昭雨说,“我也已经跟他说过了,这次他不会追究。”
萧蘅猛地抬起了低垂的头,他眼里敏锐的光像刀锋的反光那么冷,“哥,”他声音都变了调,“不要答应他。”
“你说什么呢。”
萧蘅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整个人都几乎扑到了顾昭雨身上,他现在是真的惊慌失措了。
“不管什么!”他不顾一切地说,“不要答应他!”
他急得快哭了,离得近了,顾昭雨能看到他湿漉漉的眼睛,依旧美得惊心动魄,“求你。”
顾昭雨失笑。这孩子,你该说他傻呢,还是聪明呢……他傻得连后果都不考虑,就因为欧阳博让顾昭雨不舒服了,就敢挥拳头;可他也真是聪明,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里,他就知道,如果没有什么代价,欧阳博是不会就那么算了的。
他浑身都在颤抖,睫毛簌簌,“求你。”他哀求道。
顾昭雨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伸出手,去挡住他的眼睛。萧蘅的眼睛太深了,深得像要把他吸进去。他不敢多看,再多看一眼那双眼睛里的哀求、自责和痛苦,他自己也要崩溃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他一捂住萧蘅的眼睛,萧蘅的睫毛轻轻在他掌心骚动了两下,然后,萧蘅就无声地哭了。
这个教训到现在可能是真的已经够了,顾昭雨都不忍心了——其实顾昭雨只是想让他知道行为会有后果,叫他以后别那么冲动,现在可倒好,把孩子气哭了。
“好了好了,”顾昭雨说,“不哭了不哭了——没事没事……萧蘅!”他把萧蘅抱住,边拍他的背边说:“你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他身上连个轻伤都不算,能怎么样啊?我答应了他几个生意上的项目而已,都是小事,好了你还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