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了一动,萧蘅随之被惊醒了一下,他懵懵懂懂地睁开眼,小声叫了一声顾昭雨。
“……哥。”他眼睛只睁开了一条缝,配合着眼下的乌青显得怎么看怎么憔悴——他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的?昨天顾昭雨没来得及注意,此刻只觉得心惊:好像他们分手之后的每一次见面,萧蘅都比上一次要糟糕一些,那种憔悴不是身体垮掉引起的气色不佳,而是一种内心逐渐崩坏所引发的颓废。
顾昭雨还没来得及多想,他的嘴已经替他做出了反应,他俯下身在萧蘅脸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没事,你睡。”
“……嗯。”萧蘅用可爱的鼻音应了一声,他是真的累了,每天精神紧绷,顾昭雨不在他跟前,没有任何人能排解那份紧张不安,更何况他还背负着“那个计划”。顾昭雨对此一无所知,他只觉得又心疼又好笑,仿佛在看一出恶俗的狗血电视剧。
萧蘅又沉沉睡去,顾昭雨从他的胳膊底下滑下了床,随手捡起床下的浴袍披上,去找自己的手机和上衣。他在洗手间找到了这两样东西。
几十万一件的定制燕尾服,就那么随随便便地扔在地上,皱皱巴巴的,比抹布还要不如。这都不是萧蘅毁掉的他的第一件昂贵正装了,在他们初见的那个夜晚,他身上穿着一件纯黑的高定西装,因为要给脏兮兮的萧蘅洗澡而毁得没法看。
他来不及去琢磨这其中的讽刺含义,从口袋里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果然如他所料,整个娱乐圈都疯了:平时的娱乐圈人人互相敬爱,就像一潭平静的湖水,顾影后的新闻就像是在这湖水下方架起了超大的炉火,瞬间把水烧到了沸腾;那天在场的人那么多,无数双眼睛看到顾昭雨冲进阳台,看到顾影后无知无觉地躺在那儿,还有闻莺,这个以“顾昭雨的得力下属”标签为人们所熟知的女人,他们三个构成了某种惹人遐想的线索画面,所有人都在猜测,这是伦理剧,还是爱情戏,还是悬疑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理论,但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一方给出回应。
顾昭雨的邮箱、微信、手机,甚至连他上中学的时候用过的企鹅号都被各路人马的询问信息塞爆了,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吗?顾老师怎么样了?”
“我有认识的国内一流的鉴伤团队,需要吗?”
“报警了吗?”
“是她推了顾影后吗?”
“顾影后怎么样,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顾昭雨草草地大致扫过这些信息,从这一条条的信息中他感觉不到任何的关心,人们只是想吃瓜,想得到第一手的猛料,想知道接下来是该出席婚礼还是葬礼——这就是顾影后这一生所关心的一切。
他很难不感到讽刺和苦涩。他一条也没回复——跟他没关系,他相信顾影后自有公关团队,不回复只是在坐等事情发酵而已他在未读短信中找到了闻莺的一条,她是半夜的时候发过来的,现在已经是清晨了。
闻莺:“你在哪?”
闻莺:“她怎么样了?”
闻莺:“你看到短信回我个电话,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闻莺:“真的非常重要,跟萧蘅有关。”
他盯着“跟萧蘅有关”这五个字出了一会儿神,拨通了闻莺的电话。
铃声响了两声,闻莺迅速地接通了。
“昭雨。”她听起来很疲惫,声音中有种惊弓之鸟才有的神经兮兮,“你在哪?”
“……在家。”顾昭雨扯了个谎,他没想让人知道他也会跟人藕断丝连、也会跟前男友搞一夜情,“你怎么样?”
“我也在家。”闻莺说,“顾影后……”
“她没事。”顾昭雨说,“说来话长——你不用管了。”
他声音很冷,但并不是有意针对闻莺,是他真的累了,累得分不出精力去注意语气,他只想赶快得到信息。
“你说有事找我?”
闻莺愣了一下,“嗯……嗯!”
“说吧。”
“电话里说不清。”闻莺说,电话那头传来她走动的声音,“我去找你——我这里有些东西必须当面交给你。”
顾昭雨叹了口气:“能改天吗?”他得在这里等着萧蘅醒来,然后两人得好好地谈一谈——这样下去真不行,他们一直纠缠下去,早晚得疯一个。
闻莺沉默了一下,“……不行。”她恳求道,“昭雨,你了解我的,对不对,如果不是真的重要,我不可能说这种话——”
她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顾昭雨当然无法拒绝,他叹了口气,捏了捏隐隐作痛的眉骨。他浑身上下几乎没有舒服的地方,饿久了的野兽忽然尝到血肉的滋味儿,萧蘅昨晚快把他折腾死了。
顾昭雨去衣帽间翻了翻,找了几件还留在这里的自己的衣物胡乱穿上,他的东西都还留在这里,萧蘅没收起来,他也没有提过要来取走,仿佛两个人都默契的回避这种充满仪式感的举动。
他穿好衣服,思考再三,还是留下了一张纸条,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回家一趟,很快回来,我们好好谈谈。”他本来想更口头一些用“好好聊聊”,手不听使唤写了半天也写不对那个“聊”字,最后只能写了文绉绉的“谈谈”。他自己都把自己酸到了。
谈什么呢?他自己也不知道,有一部分的他甚至觉得如果萧蘅肯认错,肯请求原谅,也许他会愿意重新开始,但紧接着他又迅速否定自己:想什么呢,萧蘅表达得很清楚,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祈求原谅。
可是如果他真的认错了……
那又怎么样,会有不同吗?顾昭雨无法再信任他了……
他一边糊里糊涂地想着,一边戴上帽子,朝着华瑞丹泰的方向走去。
八月的清晨,天亮得很早,太阳还没升起,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种蒙蒙亮的灰调光线中。顾昭雨居然感到了一丝凉意,这一丝凉意很快就会随着太阳的升起而消散,但有还是胜于无的。附近的绿化做得很好,空气在城区里算是清新,可他没有心情去呼吸新鲜空气,只想快点听闻莺说完,然后回去找萧蘅。
然后,然后他还得回到医院去,去面对那个生了他却没爱过他,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的女人。
她是他的母亲,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是,他本能地希望她活着,尽管他们一年也见不到两面,每次见面都是她挑剔他的生活方式,但他却还是希望她就在那儿,活得好好的,祸害遗千年。
活着,就好像还有希望,尽管他心底也知道,“母爱”从一开始就不是顾影后身上的诸多特质中的一个。
我也会变成那样吗?他迷茫地想,紧接着他又自嘲地想笑,因为他想起了那位律师,Bob。顾影后都快死了,还有男人在为她争风吃醋,他呢?他巴巴地哄着萧蘅,萧蘅都不要。
越想越烦躁,恨不得全员一起爆炸了清净。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他快速地拐进了华瑞丹泰小区。
与此同时,在两个不同的方向,分别有人注意到了他的行动:萧蘅睁开眼,意识到身边的热度散去,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冲出卧室,那种“有事即将发生”的预感在看到顾昭雨的纸条的时候上升到了顶点;而在华瑞丹泰十九号楼一单元的八层某公寓窗帘紧闭的书房中,一个人合上电脑,露出了平静且阴冷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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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等待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从七月初那头狼崽子回来开始,他就一步步策划着这件事情了。
他已经用动物做了很久实验,其实他一直没法决定到底哪种手段是最好的:是割开他的动脉让他流血致死,还是通过注射毒素?前者缓慢而痛苦,他能看到高高在上的大明星眼里的光一点点消失的过程,但后者——后者能最大程度上保留大明星那光彩照人的容颜,也方便后续处理尸体。
下手和处理尸体的地点他早就不选好并且侦查过了,在离家很远的城郊的一个仓库,很难将他和这地方联系起来。运输工具是一辆二手的面包车,停在附近一个没有监控的空旷街角。处理尸体的器械和化学药品是早就一点点备齐了的,全部走得地下黑市,现金交易,神不知鬼不觉,没人会知道他将一个大明星变成了自己的私有艺术品。
如果大明星还住在他自己家里,那些摄像头也还在的话,他现在早就已经得手了,至少,他能快速而精确地掌握大明星的一切动向。
但是不要紧,他在大明星家附近安装了几个固定摄像头,如今的面部识别软件已经很成熟,完全可以在大明星出现的那一刻就捕捉到他的踪迹。
大明星无处可逃,而他志在必得。
要拥有他,要永远的拥有他。
就在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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