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812那个喜欢戴帽子的家伙回家了吗,走哪都带着那顶白帽子,很大可能是个秃子吧——警卫小林懒洋洋地翻了一页杂志。
他并不知道在摄像头的死角处,那个打扮得和平常没有两样的年轻人在进门的瞬间迅速地抹掉了密码盘上的指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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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蘅一边给自己带上鞋套和手套,一边缓缓走进了房间。他脸上带了个口罩,这使得他看起来就像个古怪的家政人员。
鞋套和手套是为了避免留下指纹和脚印,至于口罩——如果对方在家里有设置监控录像,被拍到脸就麻烦了。
他终于进入了神秘人公寓。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公寓。普通到会让人有点失望,什么程度的普通呢?桌布是小碎花的,照明开关上还贴着蕾丝布套,客厅不小,可是塞了一整套红色的皮质家具,显得鼓囊囊的,客厅里有个大鱼缸,里面有巨大的红色金鱼在游动,阳台上还种着花。
……生活气息有点太浓了。
那一刻萧蘅都疑心自己是不是根本搞错了。从他开始执行这个“神秘人清除计划”以来,没有哪一次有这一刻这么大的自我怀疑——这就不像一个“变态”能住的地方。客厅的墙上错落有致地贴着不少相片,显示住在这里的是一家三口。他盯着那位两鬓生白的男主人,和明显还未进入青春期的胖小子,陷入了沉思。
他曾经想过神秘人应该不是公寓的户主,因为防盗门的指纹锁无法用他的指纹打开,当时他的理解是,“神秘人”应该是个租客。
但即使是租客,也不至于连户主的照片装潢都保留着吧?反过来,户主在把房子租出去之前,难道不会想要带走属于自己的痕迹吗?
他转过身,出神地望着那个大鱼缸和里头的金鱼,造氧器开着,发出嗡嗡的响声。这使他想到另一种可能——神秘人也许不是户主,但也同样不是租客,他也许是户主的某个亲朋,在此暂住。
这多少解释了他心中的一个疑惑,他一直在想,对方究竟是怎么找到顾昭雨的?究竟是通过某种特殊途径,还是像萧蘅一样,通过蛛丝马迹一点点推演出了真相?如果是后者,那顾昭雨的居住信息也太不安全了,需要想个办法让他搬家。
他在思考这些的时候,几乎可以脱离“萧蘅”这个身份,像个完全冷静的旁观者一样审视这些生活留下的线索,只有在想到他和顾昭雨一起居住的那个“家”,才会产生片刻的黯然。
他第一件事先是把整间屋子大致转了一圈,检查了一下适合设置监控摄像头的地方,神秘人公寓和顾昭雨家的结构不同,是普通的平层公寓,三室两厅,这三室中有一间主卧,还有一间次卧,还有一间书房。一圈下来,萧蘅已经大致确认了自己的搜索目标:书房里架了一张简易的折叠床,生活痕迹最重。
“神秘人”的主要活动范围,大概就在客厅和书房了。主人家的两间卧室都积了厚厚的一层灰,看来神秘人并不经常去这两处,他对于所谓“生活品质”的追求也并不高。
他一边翻检着客厅,一边在脑海里勾勒着“神秘人”的形象,身高一米八左右,青年男人,穿衣风格单调(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插柳?他毫无特征的穿衣风格很容易让他混迹在人群中
而不引起注意),除了这些已经知道的东西之外,逐渐又多了新的信息:他抽烟,也有酒瘾,有健身习惯,不喜欢女人——房间里找不到任何女性到访的痕迹,也不像温俊贤那样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杂志书籍。
也许他的空闲时间,都用来花在监视顾昭雨上了。这是一种非常病态的生活状态,而萧蘅本人,非常不幸地对这种生活并不陌生。
人总是很容易从共同经历中找到共鸣、进而产生联系,但萧蘅对“神秘人”却没有一丝一毫这种感觉,“神秘人”和他的共同点越多,就让他越发感到危险和反感——一只野狼可不会因为另一只野狼也有着同样尖利的牙齿和爪子而对它倍感亲切。
他一边翻动,一边将自己检查过的地方恢复原样,在客厅得到了足够的信息,他又转移到了书房——说是书房,但和顾昭雨给萧蘅布置房间那种思路并不完全一样,说是个多功能室比较合适,有书架,也有办公桌,一台台式电脑摆在角落,办公桌上另外放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房间很宽敞,但因为处在背阴面,一走进来就感到有些阴凉,即使是夏天,而且屋子里完全没有开空调。
窗户关着,窗帘紧闭,像是生怕有人会从外面窥测一样。萧蘅打开了灯。他的左手边是占据一整面墙的书架,上面的书籍五花八门,从书本上的灰尘来看,“神秘人”并没有阅读爱好。书桌上很凌乱,是那种完全没有条理的凌乱。萧蘅没有先去试图打开笔记本电脑,而是先翻了一下书桌左侧的那些杂乱的文件资料。上面的几张都是一些看不出用途的建筑物平面图,再往下翻,他看到了让他血液倒转的东西——一张萧蘅自己的照片。
那是他的高中入学注册表的复印件,他的照片就贴在表格的右上方,黑白照片里的他比现在还要小一些,他的神情中已经有了那种恹恹的冷漠感。他就像一个隔世的鬼魂,冷冷地注视着萧蘅。
萧蘅没说什么,他把文件夹合上,露出了下面的户籍档案的文件袋。
——“神秘人”在找他。
为什么要找萧蘅?他闭上眼,试着让自己沉浸在这间昏暗的、冷肃的屋子里,试着让自己套进“神秘人”的壳子里。
如果他不是萧蘅……
如果他是……那个藏在阴影中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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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个目标……他已经注视着那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很久了……他甚至一度已经成功了,一个人最安全的空间,最放松的时刻,已经都被他一点点入侵了……
但是不对……
他的“享受”被打断了……有个人……有人打断了他的享受……
他很生气,他到手的猎物被抢走了,而且不见踪影,他想要他回来。
他怎么会回来?草原上的藏羚羊一旦逃脱升天,难道还会回到自己被埋伏阻击的地方吗?
除非……除非他有非回来不可的理由……
该怎么做?该怎么把他吸引回来?
如果他重视的人被伤害了,他会不会回来?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一两个连带损伤几乎不用考虑。他只要找到那个打断了他、抢走了他的猎物的人,不仅是为了报复,更是为了借此找到被藏起来的他的猎物。
那么,他回来之后呢?也许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不抓紧,那头迟钝的藏羚羊就算再笨,也不会再回到这片危险的领域了。所以,他只有一次机会。
他需要把握这次机会,让猎物再也跑不了。
该怎么做?
打断他的四肢?他还会呼救;割掉舌头?他的眼睛也会露出不甘的光;究竟该怎么做?
他忽然想起了客厅中的鱼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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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蘅睁开眼睛,感到一阵不可抑制的反胃。
从一开始就很清楚,远远的注视是不够的,“神秘人”注定会越陷越深。
他放下文件袋,开始查看书桌上剩余的东西,“神秘人”的生活缺乏条理,这是他和萧蘅最大的不同,他显然就是那种生活中常见的、普通的单身男人,东西到处乱放,毫无规律可言。而且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刺鼻味道。吸引萧蘅注意的是一张高速公路的收费单据,时间显示就在一天前。
一天前,“神秘人”离开B市,驱车去了两小时车程外的地方……做什么?直觉告诉他,这需要进一步地探查。他把这些信息都用手机拍下,又翻了翻抽屉。
抽屉里大多是一些户主的所有物,也难怪“神秘人”的桌面会那么乱,这根本就不是他的家,他也没有任何归属感。
萧蘅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后面居然是个阳台,背阴面的阳台很难晾晒衣物,只能作为储藏室。他推开阳台的门,阳台上弥漫着一股化学物品的味道,萧蘅低下头,捂住了口鼻。
在狭窄的阳台地面上,并排放着五六个小罐子,罐子里装满了淡黄色液体,那股刺鼻的味道就是从这里散发的。
每只罐子里,都泡着一只……死老鼠。
老鼠们的灰棕色毛发,在化学药剂中飘动着,眼珠子已经被挖掉了,眼皮瘪瘪的,泡在水中露出一种被摧残过的黯淡死气。
——是福尔马林。他很快意识到。他沉默着转开目光,望向了阳台的角落,他似乎听见声响从那里传来。
他掀起一个倒扣的纸盒,露出了一个笼子,笼子居然里养着一只白色的兔子。它对不到半米的地方发生的惨案现场毫无知觉,三瓣嘴不停地蠕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