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晋珩的注意力全放在系领结的那几根白皙手指上,打字道:就给我看手?
易晖回复:你也没给我看脸啊[哈欠]
酒精扰乱神智,周晋珩没来得及思考,一句“我给你看的话你也给我看吗”就发了出去。回头想想才觉得这话无脑,像网聊跟别人要照片的猥琐男。
实在太想见他了,想看看他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有没有胖一点……有没有想我。
周晋珩抬手捏了捏眉心,醉意消散些许,在那头回复之前改口道:开个玩笑。困了早点睡吧,别守夜了。
易晖这次迟疑得格外久,不知是不是被他刚才的话吓到了。
过去好几分钟,才发来含义模糊的几个字:以后啦[doge]
第三十六章
(上)
绝大部分人在年少时光都会做出许多关于“以后”的设想,易晖当然也不能免俗,从前爱想,现在也不遑多让。
与众人稍有不同的大概是并非想想就算了,还会努力付诸实践。
年前参加的板绘比赛终于在大年初八公开了获奖名单,易晖凭着独特的构思拿了最佳创意奖。证书和奖金有现场领取和邮寄两种获得方式,在微博上发文谢过大家的祝福之后,易晖转脸就订了张前往S市的高铁票,准备自己悄悄去拿奖。
顺便去某人给的公司地址走一趟,能见到人就打个招呼聊两句,见不到的话把东西放下就走,心意送到就行。
年关那阵子江雪梅身体出了点毛病,在镇上的小医院打了几天点滴都没见好,哆啦哼哼听说后帮着联系本市相关方面的专家,让他们直接去挂号,开了几副药吃了没两天就舒服多了。所以现在哆啦哼哼不止是易晖的朋友,还是江家的大恩人。
当时,意外发现微博也可以发语音的易晖千恩万谢后羞答答地给哆啦哼哼发去第一条语音消息:“哼哼你是不是有很多朋友呀?这么远的地方都有当医生的朋友。”
他以为对方也会回语音过来,结果还是文字:没有,就你一个。
易晖虽然不太相信,但还是被“就你一个”触动心弦。哆啦哼哼确实对他极好,主动帮助,有求必应,消息永远秒回,仿佛真把他当成了唯一的朋友。
真心回报真心,就冲着这一点,都必须好好待人家。出发前,易晖花了大半天时间做了个6寸的小蛋糕,裱了好几圈花边,中间画了盛放的烟花,边上还镶了玫瑰图案。
本来不想画玫瑰的,奈何哼哼喜欢,想着只是投其所好而已,不算是送他玫瑰花,易晖别别扭扭地画了两朵,花瓣跟他的脸一样红。
走前还从冰箱里拿了一板先前做好的巧克力带上。易晖想着情人节快到了,不知道哼哼有没有把对象追回来,追回来的话请他们俩一起吃,没追回来的话用甜品来安慰哼哼,完美。
他把网友见面想得很简单,见个面最多吃个饭,于是谁也没告诉,拎着装了蛋糕和巧克力的保温袋独自上路了。
坐的是早班高铁,列车行驶没多久就收到哆啦哼哼的早安:早,起床了吗?
易晖回复:你猜呀[哆啦A梦微笑]
怀揣着一种即将公开神秘惊喜的刺激心情,说话的语气都变得跟之前不同。
哆啦哼哼却没发现:那就是起了。现在在干吗?
易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嘴巴咧到耳朵根,沾沾自喜地回复:在骑自行车呀[笑而不语]
哆啦哼哼:骑自行车还能发消息,厉害哦。[赞]
都说跟一个人聊天久了,慢慢会沾染对方的习惯,比如哼哼最近也学会善用表情包。这让易晖很欣慰,至少不是他被哼哼带偏,一本正经地加标点什么的可太没劲了。
坐在靠窗位置的易晖侧身避开旁边的旅客,按住语音键:“哼哼你今天还上班吗?”
他捂住手机,声音压得很低,发出去之后自己点开听了两遍,确定没有列车行进中的声音被录进去,哆啦哼哼刚好发来回复:上啊,不然扣工资没钱吃饭了。
得到确认的易晖笑得眼睛眯起来:“没关系啦,肯定有的吃。”
高铁上开了暖气,易晖担心蛋糕变质,出门前在保温袋里塞了好多冰块。
索性到S市的路程没有到首都那么长,到站时冰尚未化尽。冬日的天黑得早,走出车站天色将暗,他先给家里打了电话报平安,接着开着手机导航,循着路线行至地铁口,在机器上买了单程票,等车的两分钟里抓紧时间念了一遍途径的站台名,然后鼓足勇气地登上地铁。
S市是他的老家,不过他从前出门都是车接车送,地铁还真没坐过几次,难免有点紧张。
到地方的时候正值晚高峰,熙熙攘攘到处都是人,找出站口费了番工夫,幸得站内志愿者的帮助,易晖从地下钻到地面时天还没黑透。
跟着导航来到不远处的一座写字楼下,易晖边环视四周边想,S市还是老样子,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车来车往热闹非凡,一点都没变。
这一带是繁华商区,他印象中这个写着xx路118号的地址附近是家珠宝行,走近了一瞧,果然没记错。
易晖在心中感叹,原来哼哼在珠宝行工作啊,怪不得审美那么好。
平时画到不满意又不知道改怎么改的情况,易晖就拍张照片发给哼哼,哼哼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他忽略的细节上的缺陷,从而给整幅画带来提升和改善。
这一点和那人很像,那人也很会赏画,初次见面他就帮着指出画中的几个不足之处,确实都很在理。那时候易晖还以为他单纯的在这方面天赋卓越,后来才知道原来是经常接触,自然懂得多。
而令他心甘情愿主动学习美术知识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人。
冷不丁又想起不该想的,易晖深吸一口气屏退杂念,把口罩拉高到鼻子,抬脚走进去。
不知是不是在交班的缘故,店里没什么人。
女店员站在柜台后热情询问有什么需要,易晖不知道哆啦哼哼现实中的真名,尴尬地说随便看看,确认一楼没有其他男店员在,拎着东西径直上二楼。
走到楼梯拐角,后知后觉地有了几分紧张,一会儿想哼哼见到自己会不会很惊讶,一会儿又想见到他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你好”还是“猜猜我是谁”?
想到这里又有点懊恼,自己傻乎乎的,哼哼那么聪明,肯定一眼就能认出来吧。
还是先知会他一声好了,免得真把他吓到。怀着既忐忑又兴奋的心情,易晖掏出手机点开微博,一边上台阶一边给哆啦哼哼发消息。
二楼是该珠宝店的定制专区,还没走进去就闻到一股令人舒适的清新香气,整个楼层的氛围也比楼下安静。踩上最后一级台阶时,正好按下发送,易晖竖起耳朵捕捉,真让他从静谧中捕捉到一段短促的铃声。
他蹑手蹑脚地循着声音来源往前走,抬手刚要拨开通往定制中心的白纱门帘,门那头突然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两个人的对话。
“你去哪儿……刚来就要走?”
“嗯,有事先走一步。”
“不是订了戒指吗,不看看设计图?”
“会发到我邮箱,什么时候看都行。”
“你真的要跟谭家那个小少爷结婚?”
“听谁说的?”
“圈里都传遍了。”
随着里面人的沉默,在门帘外的易晖下意识屏住呼吸。如果追问的这个人他尚不清楚是谁的话,另一个人他光凭声音就能听出来,是周晋珩。
“不,不是跟那个姓谭的结婚。”不多久,周晋珩再次开口,“这戒指我别有用处。”
易晖听不懂他们在聊什么,也不想听下去。他像一个误入婚礼现场的第三者,仓皇逃窜时不慎碰到竖在门口的花瓶,他急急伸手去扶,花瓶是扶稳了,手中的东西没拿住,“啪”地掉在地上。
里面的人闻声掀开门帘出来,易晖捡起倒翻在地上的保温袋,直起腰时撞上并排而立的两人探究的视线,没来得及观察别的,脑海中唯一生出的念头便是——这两人很相配。
比周晋珩矮一些的那个青年清秀儒雅,一身裁剪妥帖的西装衬得他身长玉立,与高大英俊的周晋珩站在一处,真像来订婚戒的一对佳偶。
不,不是像,根本就是一对新婚佳偶。
易晖忽而觉得自己刚才的惊讶十分多余。
有什么好稀奇的呢?自己已经死了,已经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们俩在一起了。
周晋珩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易晖。
他早早地从江一芒口中得知易晖要来S市,左等右等不见易晖跟哆啦哼哼说这事,干脆顺水推舟,存着看看小傻子要干什么的心思不点破。
谁知易晖会照着寄东西的地址找到这里,算算时间应该是下了高铁就直接过来了。周晋珩无比庆幸哪怕他戴了口罩,自己还是能将他一眼认出来。
易晖捡起东西就跑,周晋珩二话不说追上去,小傻子抱着东西跑得跌跌撞撞,走到门口险些撞到人。
正是华灯初上时分,生怕他不看路摔倒,周晋珩大步上前抓住他的胳膊:“晖晖,是我,你先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