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跟我说一句话吧贺初,我后悔了。
那年他在医院对自己斩钉截铁的说的那句“再也不会了”,现在他后悔了。
可是他真的站在贺初面前的时候,连一句“再见”都说不出口。
放学的时候大家都乱做一团,都为毕业感到兴奋,只有周遇,走到贺初身边,默默的看着贺初收拾书包。
他没有参与他们的热闹,他只想快点离开。
周遇就站在贺初作为面前,看着他低垂着头,没有看自己。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在书包里的卷子中穿梭,最后把不要了的卷子都拿了出来,然后他又将可能要用到的书全部都塞进了书包,慢慢的拉上拉链。
他终于抬起眼来看周遇,眼睛里带着点惊讶。
周遇想挑起嘴角对他笑一笑,却看见贺初张了张嘴,似乎有话想说。
却听见身后有人喊贺初:“班长,不跟我们一起吗?!”
然后贺初的眼神渐渐的冷了下去,他站起来,有些不耐烦的说:“没事就让让。”
周遇觉得自己想要扬起的嘴角忽然就扬不起来了。
嘴角像是被千斤压着,笑容忽然就变得有些苦涩。
他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贺初拎着书包跟他擦肩而过。
周遇看向贺初的背影,目光越过他的肩头,看见他拎着书包的白皙的手指,目光再往上移一点,就看见他在夕阳底下微微有些透明的发梢。
他忽然想到他们刚认识的时候,那节体育课里,朝气蓬勃的少年掀开自己的衣摆擦拭脸上的汗,那时他挂着汗水的发梢也是这样带着透明的感觉。
结果这样一朝一夕,一千多个日夜就这么过去了。
此番,就是真的回不去了。
“贺初。”周遇忽然开口。
贺初顿了顿脚步,没有说话。
“你加油啊。”明明知道贺初看不到,可他还是轻轻笑了。
贺初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加油,别辜负了你这么久的努力啊。
嗯,还有……大概是真的再见了。
第60章
按理说,一个人的高考应该算得上是这个人人生中的第一件大事,理应被认真对待。但是周遇的高考显得异常平淡,甚至还有些冷清,没有人送考也没有人接考,他一个人完成了所有的事情。
从第一天上午的语文开始,到最后一天下午的英语结束。
他住地酒店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会听见隔壁房间女孩子们的嬉闹声。
他记得自己那个时候在想,如果他和贺初还没有分手,他们是不是也会这样?
但是这个世界上就是“如果”存在的多。
可惜也可惜在,这些“如果”都出现在一个明明知道不可能实现的情况下。
所以后来想想他只觉得好笑,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还想这么多是让人笑话的么?
原来自己在那个时候都还在想着贺初,该是有多卑微啊……
但是尽管他晚上想的多,却绝对不会把这些情绪带入考场,他从来都是分明的,目的明确的。
他本身就非常优秀,考试的时候心无杂念,再加上高考本身给他的一点压力,他知道自己这一次应该能算得上是发挥超常了。
总算是解脱了。
从那种被人瞧不起的状态中,从日日夜夜的自我折磨中解脱了。
从考场出来的那一瞬间,他第一次觉得连呼吸都是这样畅快,连带着看着世间万物都带有了色彩。
这是他高中最后的时期,也是他这么久以来唯一一次感到快乐的时刻。
只可惜他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看到了等在自己家门口的女人。
他上楼的时候脚步都还是轻快的,脸上应该还有一点释然的微笑。
于是女人的脸就这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女人还是妆容精致衣裳考究,将她衬的气质高华,她的目光沉静,却还是不苟言笑的。
看见周遇的到来,她的目光又深沉了几分。
多年来的商场打拼,让她身上自带了一种锋利的气质,她打量周遇的时候,总像是在大量一件商品。
也是,她好多年以前就说过了,对周遇,只是一个投资。
周遇的神情也渐渐地淡下来,站定在楼道里,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母亲。”
女人站在门口,没有多话,甚至对这个刚高考完的儿子没有多余的一句关怀。
有一个男人安安静静的站在她背后,怀中是一沓文件袋,周遇认得这个人,是他母亲的律师。
他不关注女人带律师来是有什么事,他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上一次见到女人是什么时候?
周遇站在楼梯拐角静静的想,是高一那次在欢乐谷远远的见过一面吧……
那时她笑得可真是好看,只是远远的看过一眼,就被周遇记载了心里。
因为那也是周遇这么多年唯一一次看见她的笑容。
只是有些庆幸,女人并没有看到他,不然……她大概会很快收敛了她的笑容吧……几个人即使是打个照面,说不定也尴尬。
而他们上一次面对面的说话……那似乎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也难为了,她还认得自己。
他收敛了心思,缓步上楼,为女人和律师打开了家门。
周遇的家很简洁,女人对家里的陈设没有多做评价,只是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冷眼看着自己这个不久以后即将成年的儿子。
是的,周遇快成年了。
距离她和那个男人相识……也已经有十八年了。
想到这,她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点惆怅。
也许从今天开始,自己和那个男人之间的最后一点联系,也都会不存在了。
周遇正在她眼前,和她离得极尽。
他的面容和她生的极像,是那种两个人只要碰上面,周围人就能知道他们二人的关系的像。
可是周遇又没有女人的那股子凌厉的气息,他面无表情的时候,别人只会觉得他冷漠而不会认为他锋利。
他的眼睛和女人长得一模一样,可又生了一副略显温柔的眉毛,他低头的时候眉尾像是要延伸进鬓发里,衬得他眉眼修长。
他低着头将茶几收拾干净了,就静静的站在一旁等着女人开口。
女人盯着周遇,目光有些复杂。
这个男孩和自己的面容酷似,性子也和自己当年一模一样。
然后她就又想到周遇的父亲,明明是那样强势的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永远都是沉默的,不会多说一句话,甚至还像是有些胆怯的样子。
她年轻的时候也曾想过,自己将来如果有个儿子会是什么样子,自己会对他如何如何,但是等她真的有了儿子,却好像什么都没为他做过,反倒是施以冷眼居多。
原来不知不觉之间,周遇都长得这么高了……
她的心里忽然多了一股子“温情”,可是她又想到周遇的父亲,眼中的神色又冷了下来。
“你也高考完了,我来,是想跟你交代一下你父亲的遗嘱的事情。”
女人又看了他许久,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周遇从看见她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默默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做完了,就站在一边,一副等着她开口的样子。
她当年也是有些清高的,只不过那年她是被父母捧着长大的小公主,谁都不会因为她的高傲对她产生成见,但是周遇不一样,自己,或是他父亲,都没有为他做过一些什么事,他的生活想必比她当年要难得多。
看到周遇现在的样子,她也不由得感叹周遇这个孩子要比她当年强得多。
“你坐吧。”
这是他们以前还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就有的规矩,周遇得到了她的许可以后才坐下来。
在这之前他的目光无处安放,就一直都在贺初的当年的房门上。
好像透过那道房门,就能看到那个曾经给过自己安全感的少年一样。
她指了指旁边的沙发,意思是让周遇坐在那里,然后示意律师将文件放到桌子上。
“你父亲当年忽然离世,但是他的遗嘱是一早就立好了的。”
女人将最上面的文件摆在周遇面前,继续说:“我们是商业联姻,这你也知道,所以我不能为了我的一己私欲随便把你给别人。”
周遇心说是啊,所以你才会忍着你对我们家的厌恶,把我带到今天。
“于是你的父亲在遗嘱里说需要我把你带到高考以后,再将他的公司交给你。这么些年我虽然自知没有完全尽到一个母亲的义务与责任,但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
周遇抬起眼睛,看着他的母亲。
她的语气就像是来谈一场商业的合同一样,每一句话都是有条理的,甚至她已经开好了价格,不需要商量,只用自己点个头就好。
这是他的母亲,可她却对着自己说着那样锥心的话。
原来你也知道,你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义务与责任。
但是现在你却让我来……理解你?
我该理解你什么?
理解你当年抛弃了我们,理解你对我说过的那些伤人的话,还是理解同为子女,你却对我一个人不管不问,对另一个女孩关怀备至,只因为我是我父亲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