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还是胆小的,害怕再一次被人辜负了。
“周遇啊……”周遇轻声叹道,那声音遥远而沙哑,像是从大漠中传来,带着风沙与岁月的痕迹。
他还很年轻,可是却仿佛已经历了太多,时光早已让他不复少年,不止是容颜,好像那些人情也在他身上消失不见了。
有些人情与世故,都随着那段时光的远去最终也消失不见了。
他将被子裹成一团压在胃上,他晚上在晚宴上基本上没有吃东西只是在敬酒的时候喝了几杯香槟,此时胃里空荡荡的,几口咖啡下去让他的胃一阵紧缩,针扎似的难受。
自从那时自暴自弃以后他的胃就一直不太好,加上后来的不规律的饮食习惯已经变成了慢性胃炎,他把自己全身都投入到工作里,常常会没有时间吃饭,晚上就经常会被胃疼疼醒。
“真的是傻了。”他将自己缩进被子里,喃喃自语道。
当真是傻了,傻到明知道有病还喝咖啡提神,傻到自己搞坏了胃。
那个人一出现,自己就没聪明过几次。
原来当真是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些事了。即使自己已经下定决心要放手了,即使自己已经那么多年都没有再去想贺初,可是那个人就只需要一个电话,说几句话就能让他们那时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一一浮现在他眼前。
怪贺初不合时宜的电话吗?罪魁祸首应该是自己,记性太好,这么多年都没有忘却过。
周遇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
他的电话从来都是二十四小时开机,以防公司有急事联系不到他,所以今天晚上贺初一时兴起打来的电话才能被接起。
周遇收到了一条短信,发件人是刚才打电话的那个号码,周遇还记得——是贺初。
周遇想到以前上学的时候贺初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要给他发短信,短信的内容或长或短或有趣或无聊,最后每条都要加上一句“晚安,明天见”。
那时他的手机还是当年的直板按键式的老款手机,手机短信能存的也特别有限,所以当时他的手机里就只有贺初发给他的东西,连于敬州的都没有。
那个时候天真的想留下两个人之间所有的回忆,最后全部都在不遗余力的向他捅着刀子。
“周遇,我们见一面吧。”贺初的短信这样说,好像就知道周遇这时候不会睡觉一样。
这是贺初的习惯,从来不在周遇睡觉的时候发短信,因为以前周遇的睡眠很浅,只要有点声音都会被吵醒,然后很难睡着,贺初以前都是掐准了时间给周遇发消息,然后再心满意足的收到周遇的一句话。
如今周遇的手机已经换成了市面上的最新款,系统也是最高端的,短信都能显示在一个界面上。他看着那孤单的一条短信显示在空白的屏幕上,忽然想:怎么之前的消息都不见了?
然后他忽然反应过来,哦,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手机如今也开不了机了。
他慢慢的打字,面无表情的盯着屏幕,发光的屏幕照的他的脸色雪白,甚至带着一丝病态。
他回道:“不了,贺初。”一字一句端端正正,就像以前上学时的那样,连称呼都要和对方的表达方式一样。
那个时候贺初还要嘲笑他的一本正经,连开个玩笑都像是在做学术报告。
贺初的电话很快又打了过来,这次周遇倒是没有犹豫的就接了。贺初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出来,电流音让他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和从前的不大一样,周遇不知道是因为电流还是因为时光的缘故。
贺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他的声音低沉,语调缓慢:
“怎么还不睡?”这话的语调就好像他几个小时以前还和周遇说过话,互相道了晚安以后在网上发现了对方还在活跃,打电话来询问对方一样,带着点爽约的责怪,又带着点宠溺的无奈。
就像很多年前的他们一样。
那时的贺初也很喜欢给他打电话,有时候是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有时候是他的一些无聊之举,甚至那时他们已经住在一起了,贺初有时候心血来潮也会腻歪的跟周遇在一个屋子里煲个电话粥。
后来无论周遇再怎么给贺初打电话,贺初都再也没有接过一个了,再后来……他就换了号码,一个周遇怎么都要不到最后放弃了的号码。
“嗯。”周遇在这头淡淡的应了一声。
他略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的胃舒服了一点,准备喝点热的东西,却发现床头只有咖啡是热的。他皱了皱眉眉头,将手机离远了一点,将那杯咖啡一饮而尽,然后更深的把自己缩进了被子。
“我们见一面吧。”贺初还是那个要求,这已经是第三遍了。
以前贺初在一件事上的执着度绝对不会超过让他说三遍的程度,因为无论他说什么周遇总是同意的。这是第二次他把一件事情重复这么多次,上一次是……他们分手那次。
“不了。”周遇也还是那个回复。
“让我见你一面就这么难?很忙?”贺初的语气上挑,像极了他高中时代的那种不可一世的骄傲和嚣张。
从前贺初真的是嚣张的,在班上说一不二,在老师面前有欢心,在班里同学面前有人心,偏偏还和谁都搞得好关系,说话总是那样轻狂的语气,也没有人不服气。
这时他说话给了周遇一种错觉,好像他又回到了那时贺初说“你们喊贺哥就行不用客气”的时候。
“嗯。很忙。”周遇这些年的话越发的少了,能用一个字解决的问题坚决不用一个词。他除了工作上的事情很少和其他人交流,几位助理也都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已经练成了看周遇一个眼神就知道他想干什么的境界,堪比当年的贺初。
尽管是这样,他还是补充了一句“工作上的事”以示礼貌,说明自己只是因为没有时间而不是因为不想而拒绝他的请求。
“我可以来你公司等你,如果不是你刻意不想跟我见面的话。”贺初的声音又低了几分,嗓子似乎还有点哑,周遇通过听筒听见贺初在对面喝了一口水,然后继续说:“这么多年不见,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对你?说什么呢?问问你这么多年过得好不好?问问你如今忽然来找我是不是还和当年一样是一时兴起?问问你身边是不是又多了其他的人,你是不是很喜欢他,就像你当年说的那么喜欢我那样?还是问问你,为什么要抛弃我呢?
“没有。”周遇顿了顿,说:“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不是“我跟你”,而是“我们之间”都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是你当年亲口这么跟我说的。
“那要是我有话想对你说呢?”
“那也不用说了。”周遇闭上眼睛,高二那年的事情不受控制的在脑海里浮现,那个,让他感到羞耻的,不堪的,卑微的往事。
“你就这么不想听?还是你压根不想听见我说话?”贺初听着周遇堪称“无情”的话,在对面变得有些咄咄逼人起来。
“是。不想。”周遇心中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想早点挂掉电话,再听见贺初的声音他会想起更多的事情,他怕自己会当场崩溃,可他的语气还是淡淡的,好像无论贺初说什么在他这里都无关紧要一样。
“这么无情?有这个必要吗?好歹我们俩也好过吧,你这样可像是个甩手掌柜翻脸不认人。”
好歹我们俩也好过吧……贺初这句话说的风轻云淡又十分无赖,直直的戳进周遇的心里,周遇咬牙道:“你说话的语气不觉得很无赖吗?”
贺初在对面笑了一声,周遇的反应不出他所料,他慢慢的说:“我一直都是个无赖啊……这你不是一早就知道么?我就是想见你一面都不行吗?”
见我一面?以什么身份见我?老同学?还是前男友?还是以你们当时在班上自诩高贵的身份?怎么见?是低三下四,还是趾高气昂的来见?
周遇听见自己冷笑了一下,他心中的那根弦绷的紧紧的,只要贺初再拨弄一下,就会立马断掉,于是他嘲讽道:“你凭什么来见我?就因为我们俩好过?你知道每天有多少人想要见我么?你是以什么身份,我要为你抽出时间来?”
贺初就像是听不出他话里的嘲讽一样,觉得在周遇这句话里找到了突破口,他急忙道:“不是这个意思,我当年……是我太软弱了,我就是想告诉你……当年我不是想抛弃你一个人的。”
“软弱”,“抛弃”。
贺初这两个词真的像是周遇心上那根弦的最后一拨,周遇好像能听见自己心中那声震荡的回声,思维开始无限延伸,说出来的话也不受控制了起来。
“是。你已经抛弃我了,这词用的挺准的。既然我是个被你丢掉的东西,你今天又为什么要来找我?还是说你在晚宴上看到我了,忽然又觉得心动了,觉得我比从前更好看了你又想来追过来玩一玩,等你玩腻了再把我给抛弃了?嗯?”
周遇简直是口不择言,平时寡言少语的他说这句话简直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连梗都不打一下。对面的贺初还没反应过来,他又听见自己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