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贺初的这四个字,终于带着沉重的思念,传到了大洋彼岸,传进了另一个人的心里。
这是周遇第一次感受到,原来思念也是那样的有分量的一样东西。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对面已经禁了声,他才缓缓开口:“贺初,其实我有一天……特别特别的……想你。”
他说完这句话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因为这还是他第一次向别人吐露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他总觉得自己的这些心事其实只要让自己一个人知道就好,告诉了别人,这些事在别人眼中的分量,就随着他说的话里的每一个字一点点的减轻,到最后在别人眼中就会不值一提。
可他今天把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了如释重负。
原来跟人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是这样一种感觉。
原来他也是想跟人说他的心里话的,只是他不想面对这样的一件事情而已。他一直都选择逃避自己,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从小到大都有的毛病,终究还是因为贺初改了。
年少的时候他总是固执的喜欢把所有的错误都归结到一个人的身上,以前是他自己,有很多人跟他说其实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但他偏要自我折磨一样让自己不得解脱。
再过了那么些年他就又极端的把错误归结给了贺初,归给他的抛弃和背信,但是其实贺初也什么都没有错。
他们谁都没有错。
他有多喜欢,就有多恨这个人。但其实细细想来,他们谁都没有错。
贺初当年的离开其实只是人之常情,谁又能忍受日复一日的冷遇呢?何况贺初还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
他们都还太过年轻,谁都不该被说有错,谁也都不该有怨恨的。
后来周遇知道贺初还喜欢自己,于是就有些肆无忌惮起来,把他之前对自己做过的事情重新还给他,让他也体会一遍自己当初的绝望,带着报复一样的快感。
他想,凭什么我因为你痛苦了那么久,你还能快乐?
我因为你苦苦挣扎在那个丑恶的班级,凭什么你活得潇洒自如?
所以他对贺初总是不冷不热的,他在贺初面前总是喜怒无常的,他对贺初总是不理不睬的,都只是因为他自己的任性罢了。
只要他觉得自己被贺初宠着了,他的那点脾气就找到了能承受他怒火的那个存在,那些矛头就一股脑的指向了同一个人。
我知道他喜欢我,他宠着我,这样我就能随随便便的任性一下,反正他也不会离开我。
现在想想,其实贺初才是最不该承受他怒火的人。
包括他自己说的那些不在意之前的事情的那些话,也都是骗人的。怎么能不恨着呢?怎么可能忘了呢?只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承受他的怒气,愿意静下心来听他说话罢了。
他记仇,十分记仇,不然不会到现在,连那些事情的所有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那些人的冷漠的嘴脸他都能回忆的起来。
他看上去是那个清高的存在,实际上他比谁都要在意这些事情。只是他和贺初的不同之处就在一,贺初想要融入那个集体,但是周遇对那个群体嗤之以鼻。
冷暴力,说到底他们两个人其实都是受害者。
在他们还没分手的时候,他看不到贺初的挣扎,他年少任性,只觉得自己过得苦不堪言,看不见贺初的处境。他得护着自己,还要在全班同学之间周旋,其实贺初比他要累得多。
他有什么理由让贺初一直陪在他身边呢?自己又有哪点好,是能让贺初一直为了他被全班同学孤立的呢?其实都没有,贺初对他好,是因为他喜欢,没有半点责任和义务的。
周遇其实是应该感激这个人的。现在他们又在一起了,周遇再回过头去想着以前的那些事的时候,只觉得遗憾。
自己从年少到现在,其实一直都是这个人在包容着自己,一直宠着自己。周遇其实一直都是自私的,只是总是习惯了逃避,把责任都推给贺初罢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两个人没有一直一直在一起呢?
为什么他们要分开呢?为什么他们要承受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伤害呢?
他应该是看得见的,每一次他们两个人之间状似不经意的对视,贺初的眼睛里都是满满的眷恋和遗憾。
那时他只是沉默的别开眼去,装作真的只是恰好看见的样子,满眼的不在意和漫不经心。
那时他们对视的时候,其实是两个人都心心念念着对方,所以才会对对方的目光有所感觉,所以才会有“不经意”的对视的吧。
其实他有时候会忍不住去想,如果那时自己去跟贺初服个软,也去顺应一下全班的氛围,今天他会怎么样呢?
可是其实虽然是遗憾的,他也不会这么做。
因为他是周遇,他能喜欢贺初这么久,也因为他是周遇,贺初能重新跟他在一起,大抵也是因为他是周遇。
所以他不会为了别人改变自己,那样自己就无法真真正正的作为“周遇”这个人了。
也好在,他没有改变自己,贺初还愿意要他。
现在贺初在对面等着他说话,周遇张了张嘴,发现第一声并没有发出来。
他还有些不习惯,有些话说出来对他来说还是一个挑战。贺初没有催促他说话的意思,周遇听着他平稳的呼吸,良久才开口,声音听上去有点沙哑:
“在我出国的第一年,在国外过的第一个新年的那天……我特别……特别的想你。”
在我知道自己这次是彻底离开你以后,在我知道我们俩已经再无可能的时候,在我知道我再也得不到你的消息以后,我就特别特别想你。
在我以为这辈子我们俩不会再见任何一面的时候,在我想到你在我对面过得或好或坏的时候,在我再一次想到我们之间发生的所有事的时候,就觉得你好像就在我眼前,你脸上的每一根线条我都能回忆起来。
在我离开的第一年,在你知道我离开的第一年,你过得好不好?
那个时候他迫切的想要见到贺初,那是他第一次那么的想见一个人。
“还有吗……”贺初的声音同样嘶哑,像是被狠狠碾压以后,又被粗暴的撕扯,让他的嗓子变得鲜血淋漓,发出来的声音也残破不堪。
“还有……”
还有那天在你家的老房子里,听见你说你很想我的时候。在我能感受到你的思念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曾经的每一个日夜,都是那么的想你。
只要你不在我身边,我都会很想你。
“还有……现在我也很想你。”
想见见你,想看看你脸上的表情,想感受你身上的温度,想亲吻你柔软的嘴唇,甚至想触摸你滚烫的胸膛。
“我也是。”贺初在对面轻轻的说。
“有多想?”
“想到……”想到连呼吸间都充斥着你的气息,连血液恨不得都跟你融为一体,“我现在就想跟你在一起。”
“那你等着我。”等我马上回来见你。周遇笑了笑,打开网页开始订机票。
他想见贺初,不是假话。
“好,我就在家,乖乖地等着你回来。”
周遇挂断了电话,翻看着他能回国的最近的航班。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他心里带着点小小的雀跃,还有一点点期待,像是初恋的感觉。
他忍不住想,如果贺初看到他提前回来了,会是什么样子?
会不会像个孩子一样欢呼起来?还是淡淡的给他一个拥抱?又或者是一言不发?他这样想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瞒着一个人做一些能让他高兴的事情,自己的心里会有多期待那个人的欢喜。贺初瞒着他给他惊喜的心情,他终于懂了。
他订了机票,坐到自己床前,从床头柜里拿出来了一个陈旧的黑色封皮的本子,本子的边缘已经有些泛黄了,却很整洁,依稀可以感受到主人对它的保护——这是周遇当年的日记本,那个写满了他的心事的东西,甚至可以说是,他所有的青春。
“他是一个值得最好的东西的人。”
“我想大概是好不了了。”那是他当年写的东西。他记得那天他们刚开学,上体育课的时候碰见了敬州,贺初去打篮球了。他回想起那时贺初的身影,像是活在光里,整个人都散发着华彩。
那时的自己从来不参加任何体育活动,每次也都只是下去报个数,起先贺初还会和他一起坐下来,他看书的时候贺初就看着他发呆,后来他们在一起了,周遇就跟着贺初一起去篮球场看他打篮球。再后来……他就一个人坐在教室里,体育委员也不点名了,他就干脆连课也不去上了。
跟贺初做同桌以后,他写日记的频率就没有那么频繁了,因为和贺初一起的感觉真的很棒,贺初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所以他的心情总是很不错的,很多事情记在脑子里,他也不必写下来。
他的日记多半都记载着他一个人的时候产生的那些想法,有了贺初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当过一个人。
他再翻一页,看到那天他有些凌乱的字体。
“贺初说他喜欢我,我觉得有点好笑。为什么喜欢?喜欢我什么?好吧我承认其实我对这个人有点好感,但是仅限好感,没那个可能,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