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的道路非常安静,他们刻意避开教官休息的楼,绕小道进了树林。中央的确有人工湖,很小,水位也不高。路灯幽白,吸引着飞虫乱撞。
于燃找到长椅坐下,招呼楚眠过来。
“今天晚上在食堂差点笑死我,三班有个男生太胖穿不下裤子尺码,一呼吸把扣子弹开了,教官正说着话呢,扣子直接飞他嘴里。”于燃笑声爽朗,被楚眠提醒收敛点,别被人发现。
“发现也没事,总不能因为不睡觉就记处分吧?”
“这是纪律,于燃。”楚眠轻声说,“哪怕只是不睡觉,也算犯了错,记处分不奇怪。”
于燃转脸看他,问:“那既然你知道,还跟我出来?”
楚眠缄默,直直地望着前方平静的湖面。水上仅仅倒映着路灯的光,抬头就会发现今晚阴天,没有月亮,更没星星,只有一片萧条夜空。
万籁俱寂中,楚眠听见于燃清爽的声音响起:“楚眠,你长大后,想做什么呢?”
微弱的夜风划过后颈,楚眠不自觉地缩了下脖子。
——长大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曾经的楚眠没把“长大”这件事放在眼里,从出生起,自己就比同龄人容易看到更高更远的世界,无论是天赋还是家境,别人求之不得的珍贵东西,对他来说统统唾手可得。他所拥有的条件全部都是最好的,他坚信自己永远都不需要像别人那样等待“最好的时机”。
那么“长大”二字对过去的他来说,也几乎没有特别意义。
“想当医生。”楚眠深呼吸后回答,“最好是神经内科。”
于燃点点头,“跟你的睡病有关吧。”
“嗯,毕竟我至今都不知道它的发病机制是什么,也不能根治。”楚眠视线逐渐涣散,“医生说有很多人长大后就自动痊愈了,但多少岁才算‘长大后’,他都没说。要是倒霉一点,可能一辈子都要睡下去。”
于燃凝望着楚眠轮廓立体的侧脸,嘴唇张了张,道:“你遇到过跟你一样的人吗?”
“暂时还没有,但这肯定不是罕见病。”
楚眠语气十分笃定,“在国外‘发作性睡病’很常见,但是在国内,确诊的人非常少,没有谁会因为睡觉多就去医院。大家看到这种人只会觉得奇怪,觉得这人很懒,觉得他做什么事都敷衍。”
顿了顿,他继续说:“差不多每两千人里就有一个,这个数据比真正的罕见病高很多了,更何况这还只是国内确诊的人数,大部分患者其实都在浑然不知的情况下——”
楚眠声音戛然而止,喉结上下滚动着。他感觉到自己情绪在波动,因此不太想把话说完。
大部分患者其实都在浑然不知的情况下——
埋怨自己,怪罪自己,搞不懂自己。
眼睁睁看着成绩退步、把最简单的事情搞砸、接受旁人的冷眼嘲笑、和亲朋好友争执不下……那么多的“同类人”都有着相似的经历,他们原本美好的生活都被睡梦一点一点割据碾碎,在白天蜷缩,在夜晚寂寞。
——可明明不是我们的错。
“所以,我想当医生。”安静的夜里,楚眠又重复了一遍。
于燃知道像医学、金融之类的专业需要很高的成绩,因此当然能理解楚眠每天争分夺秒学习的原因,“那大学想考哪里呢?”
“北京协和医学院。”
“没听过欸,是最厉害的吧?”
“到今年为止,大概是吧,也许2015年就变了。”
“我就知道。”于燃笑起来,“你肯定要去考最厉害的。”
楚眠垂头,嘴角扬了扬。
在于燃面前谈论自己的目标,会轻而易举地得到对方的肯定,因为于燃对高考分数基本没概念,他不会知道对于一个发作性睡病患者来说,想达到高目标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但即使是在无知的情况下,楚眠也很愿意听到于燃对他的信任。
“真巧啊,我也想考北京的学校。”于燃惬意地靠在椅子上,仰头看灰沉沉的夜空,“中央美院你知道吗?”
“知道。”楚眠回答,他记得姑姑就是那里毕业的。
“百度说,这是画画最厉害的学校。”
楚眠想起于燃今天画的石膏几何体,问他:“你不是说你没有学过?”
“确实没正规学过,不过以前我师父教过我。”于燃说,“他说画画是熟能生巧的事,让我多练习,而且网上教学视频也很多,高三之前没必要去画室。”
楚眠转脸看了他一眼,“要当插画师吗?”
“想当漫画家。”
楚眠之前听姑姑讲过,国内的漫画环境非常狭隘,以此为职业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大部分都是转型插画或设计。他刚想这么告诉于燃,但嘴张开又马上忍住了。
正如于燃信任他一样,他也不想说任何让于燃扫兴的话。
思索过后,他认真地告诉于燃:“你素描很好,比正经学过的好。”
“没有吧,我觉得很差。”
于燃虽这么说,眼里的光彩却丝毫没减弱,“但这也没关系,总有一天会进步到很厉害的程度。”
楚眠本以为于燃在听到夸奖后会沾沾自喜,没想到他在这方面意外谦虚。
“那你想画哪种呢?”
“嗯……《One Piece》那种。”
“没看过。”
“就是《海贼王》啦!你怎么连它本名都不知道!”
“哦。”
于燃提及自己喜欢的东西时,眼里总是闪闪发光似的,尤为明亮。楚眠侧着脸看于燃的笑容,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不久前,他趴在床上专心致志画画的模样,没什么表情,从容又沉稳。
楚眠觉得自己或许是见到了别人都不曾见过的于燃的另一面,内敛了全部张扬,却比一切放恣情况下都夺人眼眶。
也是这个时候,楚眠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原来自己正在跟于燃谈论着梦想。
藏在自己内心最柔软角落里的东西,不知不觉间居然对于燃全盘托出了。
他发怔之际,于燃的左手已经握成拳头,平举到胸的高度。
“既然我们都想考北京的学校,那就约定好三年后见吧。”
“……”楚眠回过神来,直视他的脸。
虽然现在的气氛没什么问题,但两个男生大半夜坐在这里举着拳头“约定”什么的样子……未免有点诡异和羞耻。
不过最终,楚眠还是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攥紧后轻轻撞向于燃的拳头。
少年的骨节交错嵌合,指间也有着同样的温度。
楚眠忽然觉得胸口热起来了,心情也好像豁然开朗。他想跟于燃说话,但现在却抬不起头,眼皮缓缓合上了,身体接着就没知觉地倒下去。
于燃赶紧张开手臂揽住他。
楚眠平稳地睡着了,脑袋枕在于燃的肩窝。于燃感觉到他暖和的呼吸气流蹭过自己的皮肤,就像是热水澡的水温一样舒服。
现在只剩自己还清醒着,于燃不由得哑然失笑,凑近楚眠耳畔小声说:“晚安。”
第19章 偷情
“你们听说了吗?”
——什么?
“昨天晚上有两个男生在小树林睡觉被抓了。”
——哈?
——卧槽这么刺激。
——咱们学校的?
凌晨的天空刚蒙蒙亮, 女生宿舍里就已经聊得热火朝天。
夜希跟屋里所有人都不熟,准确地说是被她们忽视了, 因此每次话题都没法参与进去, 只能竖起耳朵悄悄听。
“就是咱们年级的,我男朋友说早晨看见主任跟组长都去找教官了,想给那俩男生求情。”
——啧啧。
——啊?两个男的真的可以搞啊?
——我从来没在容港见过Gay欸。
夜希边换衣服边偷听,借套衬衫的动作挡住自己深深上扬的嘴角。
作为一个二次元爱好者, 她平常接触最多的一种漫画类型就是“耽美”,虽然“Boyslove”作品在目前非常小众, 她在现实里也基本找不到同好, 但看两个男生相爱能给她带来至高无上的快乐。
所以, 当同学们对“两男生半夜幽会小树林”感到难以置信时,夜希只觉得她们浅薄无知。两个男生谈恋爱而已嘛,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优越感在她心底油然而生。
她正暗自发笑时, 一枚枕头带着强大的杀伤力从上面飞过来, 准确无误地砸中了那个正高谈阔论的女生。
“你们这群碎嘴子,一大早就他妈知道叨逼叨,出去跟鸡争奇斗艳比赛打鸣好了!”
崔荷睡眼惺忪地哑着嗓子咆哮, 一下子把所有人都震慑住了。
过了一会儿,底下的人小声咒骂起来, 她充耳不闻, 翻了个身继续睡。
半小时后, 洗漱完毕的女生们在教官带领下排队去集合地。男生们已经早早地排列整齐, 从他们严峻的表情上看, 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好的情况。
女生过来排好队形,发现前面有两个男生在被罚做俯卧撑,根据他们逐渐减慢的速度判断,惩罚应该已经持续很久了。
这时,其中一个男生抬起头跟教官说话,她们才认出是于燃。
“罚我不就行了,跟他有什么关系?”于燃声音明显能反映出他体力不支,但语气仍然保持蛮横,“是我逼他陪我出来的,不听话就打他,又不是他自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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