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来得及接,陆洵就把他的手机拿走,干脆利落地挂断了那个电话。
叶卿:“……”
柳梳锲而不舍,很快又打来第二个。陆洵再次面无表情地挂断,到第三个时,他还想直接关机。
“陆叔,给我吧。”
叶卿忍不住笑了,“我和他说清楚。”
陆洵绷着脸不动。
叶卿起身,隔着餐桌从他手里拿回手机,道:“这里才是我熟悉的地方,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留下来。”
他对陆洵笑笑,然后走到一边,和柳梳交谈去了。
这通对话足足持续了两小时,陆洵就听着叶卿的语气从平缓到激烈,再到哽咽,最后轻轻和柳梳说了声“再见”。
他回到餐桌边时,菜已经热过三遍了。叶卿眼睛红红的,垂着眼,喝了一口陆洵给他盛的汤。
陆洵站在叶卿身边,轻拍他的肩膀:“怎么样?”
叶卿道:“和他说了……他再过两天就回去,不会带我走了。”
陆洵本应该放心,但是见到叶卿这个样子,又有些心疼。
“他说你了?”
“没有,”
叶卿摇摇头,“只是说了很多过去的事情……我没事,陆叔不用担心。”
他对陆洵淡淡笑了一下,低头继续喝汤。
第二天一大早,柳梳亲自来到陆家,把叶卿给接了出来。
他们先去看了柳缱音的坟墓,然后又去了叶卿外祖父母那里。细雨朦胧,柳家老爷子和妻子合葬的坟墓前,一对舅甥都没有说话。
隔了一会,柳梳道:“姐姐去世那会……你过得好吗?”
叶卿道:“不好。”
柳梳:“……”
叶卿笑了笑,道:“但是被陆叔接回去后就好很多了。”
柳梳哼了一声:“又是陆洵!”
顿了顿,他又道:“再过一阵子,我把公司股份分你一部分。”
叶卿一愣,摇头道:“不用,我不缺钱。”
“知道你不缺钱,但舅舅想补偿你。”
柳梳叹气,“这么多年没陪在你身边,是舅舅的疏忽。”
叶卿沉默几秒,道:“如果舅舅真的想补偿我,就多回来看看我吧。”
柳梳看他,缓缓点头:“知道了。”
然后又道:“但是我下次来你得陪我回去,和我在那边的公司待一阵子。”
他已经准备好了说辞,哪怕叶卿拒绝也能说服他。没想到这次叶卿答应得很干脆,直接道:“好。”
柳梳:“……”
“我知道舅舅是为我好,想历练我。”
叶卿笑道,“只是总要给我一点时间,太过仓促的话,我也接受不了。”
这里毕竟是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他还有很多留念在这里。如果忽然间就要离开,任谁都无法适应。
柳梳听叶卿这么说便放了心,道:“等着舅舅来接你。”
一小时后,叶卿送柳梳去机场。临上飞机时,柳梳又不满地皱眉,道:“要是陆洵或是别人敢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
叶卿点点头:“知道了。”
柳梳看着自己的小外甥,越想越气,越想越不放心,道:“干脆你还是和我——”
叶卿忽然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糖。
柳梳:“……”
柳梳含着那颗糖,面色古怪。
叶卿笑吟吟道:“再晚一点就赶不上飞机了,舅舅再见。”
柳梳:“……哼。”
最多再过两个月,他就把他的小外甥打包拎走。
于是和叶卿告别,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飞机。
柳梳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野里,直到彻底看不见。叶卿低下头,剥开另一颗糖,慢慢含在了嘴里。
他独自走出机场,原本打算一个人回去,却在路边看见了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叶小少爷,”
张秘书摇下车窗,对他笑道,“陆总让我过来接您。”
叶卿:“……”
叶卿擦了下眼睛,随即微微扬起了嘴角。
“好。”
——
陆氏。
办公室里,张秘书还没回来,陆洵面前却站着一个人。
“堂哥,给我一个公司的位置吧。”
陆安琴看着陆洵,轻声道,“让我留在这里。”
陆洵十指交扣,嗓音平淡:“不行。”
陆安琴道:“随便什么都可以,哪怕一个助理,一个保安——”
“陆安琴,”
陆洵直视他的眼睛,深黑的眼眸里没有一点情绪,“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之前没有戳破,不过是看在陆国滔的面子上,同时给陆安琴留一点脸罢了。
但是陆安琴要动叶卿,那就绝对不行。
“……”
陆安琴看着陆洵,眼睛渐渐红了。
“陆洵,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得吗?”
他哽咽道,“我只是想留在你身边,想见一见你……陆洵,你连这一点小心愿都不能满足我吗?”
他说得感人,陆洵却依然只有两个字:“不能。”
都说陆家家主冰冷而不近人情,陆安琴直到今天才彻底体会到。
男人的话淡淡的,但就像一把锋利的刀,直直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费劲千辛万苦才从家里逃出来,来到这个人面前……结果他的真心,在这人眼里一文不值。
陆安琴咬牙,道:“陆洵,你会后悔的。”
陆洵并未回答,他听过的威胁多了,陆安琴这句话还不被他放在眼里。
陆安琴扭头走了,在电梯门口,他碰到了另外两个人。
叶卿见陆安琴眼睛通红,微微诧异。
陆安琴则紧紧盯着叶卿,道:“今晚过来,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然后不等叶卿回答,飞快地报出了一个地址。
叶卿:“?”
他走进办公室,见陆洵就坐在办公桌后面,便把陆安琴刚才的话告诉给了陆洵。
陆洵道:“想去就去,我给你撑腰。”
陆安琴还没那么蠢,直接就对叶卿下手。
叶卿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一趟。
于是晚上的时候,叶卿如约而至,与陆安琴在一家酒吧碰了头。
酒吧昏暗的光线里,陆安琴喝得醉醺醺的,浑身酒气。
见叶卿来了,他慢吞吞抬头,给叶卿点了一杯鸡尾酒。
叶卿拒绝道:“不用了,我不喝酒。”
陆安琴嗤笑一声,又晃悠着手里空空的酒杯:“你知道陆洵有个未婚妻吗?”
叶卿眉心微蹙,但还是安静地听。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听说他这么多年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都是因为那个未婚妻。”
陆安琴嘲讽地笑,又直视叶卿眼睛,“叶卿,你觉得你何德何能,可以让他忘了那个未婚妻,和你在一起?”
叶卿淡淡道:“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会和他在一起。”
陆安琴道:“你在那里装什么,瞎子都能看出你们不一般,只有你还以为自己是个贞洁烈女。”
他又要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而后醉醺醺道:“我从小就认识他,从小就喜欢他。我和你不一样,我是一直看着他走过来的,比你更了解他……”
叶卿道:“你知道他曾经离家出走吗?”
陆安琴:“……”
他愣愣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困惑。
“你看,你的喜欢和了解,也只是说说而已。”
酒吧昏暗的灯光下,叶卿垂眼看着陆安琴,浅褐色一片淡薄,像冬日没有波澜的湖面。
“好自为之吧。”
然后他起身,走出了酒吧。
……
离开酒吧后,喧闹的音乐都从耳边消失了。叶卿回到陆家,发现陆洵还在等他。
“陆叔。”
陆洵起身给叶卿热了杯牛奶,端到他面前:“他和你说了什么?”
叶卿喝了一口牛奶,道:“没说什么,只是……”
他抬眼看向陆洵,陆洵也看着他。
隔了一会,叶卿还是说出口了:“陆叔以前有过未婚妻吗?”
陆洵反倒是少见地一愣,沉思数秒才想起来:“并不算正式订婚,只是娃娃亲。”
他的母亲安鸢当年与郑家夫人要好,便说定了一门娃娃亲。陆洵十四岁才得知这门亲事,当场要求母亲拒绝掉了。
“当时郑家比陆家势强,也无意与陆家联姻,因此这门娃娃亲很快废弃了。”
“原来如此。”
叶卿没想到与陆家订亲的居然是郑家,因为郑家独女郑潇已经失踪多年了。
据说当年的郑家想与另一个家族联姻,但是郑潇不愿意,深夜和自己的恋人私奔,至今未归——算算时间,那时的陆洵应该也才十八岁。
如今郑家已经没落,陆家却如巨树般根深蒂固,被陆洵一手撑了起来。
叶卿点头,陆洵看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和郑潇也只见过两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