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阮惜时和陆择一大早就坐摩托车去了镇上。
因为临近中秋节, 这几日镇上无论是圩日还是平常日都很热闹, 市场外面到处都是卖鸡卖鸭的,还有各种各样的水果, 五花八门的月饼,烟花爆竹香烛也不少。
街上攘攘熙熙的人,走在里面一不留神, 很有可能就会被人群挤散,陆择只好紧紧拉着阮惜时,他人高马大的,别人也不敢撞到他身上去,阮惜时跟着他走得轻松点。
两个大男人牵着手可能有点奇怪, 但今天人这么多,人们都顾着看路看自己拿着的东西或者孩子,哪里有心思去注意别人是不是手牵手,何况陆择比阮惜时大那么多, 别人一看也只会以为是年长的哥哥带弟弟出来赶集,怕走散了才拉着手。
阮惜时在光天化日之下跟陆择手牵着手,一开始还有点紧张, 怕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们,或者当众将他们的关系揭发,被人指指点点, 但是走了一段路发现别人都没注意到他们牵手的动作后,他就渐渐放开了, 甚至拉着陆择满大街买他们需要的东西。
每年一到中秋节,镇上就会出现很多外地来的月饼商贩,自称他们是哪个地方的特产月饼,吹嘘多好吃什么的。
街上的月饼让人眼花缭乱,因为过两天就是中秋节了,商贩怕节后没人会买月饼,这几天都疯狂推销他们的月饼,什么亏本大甩卖啦,买一送一啦。说是血亏,其实还是能赚钱的,月饼的成本远低于卖价,特别是三无厂家的月饼,也就忽悠一下乡下人。
阮惜时看不上这些花里胡哨的月饼,他带着陆择穿街走巷,来到一家不起眼的饼店。
讲道理,要不是门前挂着个木制的牌匾,上面写着个“饼”字,陆择都不知道这里是卖饼的。
这家店看起来就很有年份了,门还是老式的木板门,里面黑漆漆的,让陆择怀疑这里就是传说中的三无产品制造窝,他有些发怵,但是阮惜时拉着他进去,他只能跟着走。
店里柜台上放了几筒油纸包着的饼,玻璃柜里有杏仁饼,炒米饼,绿豆饼和红豆饼,卖相尚可,只是不知道原材料和制作过程如何。
里面只有个老奶奶在看店,因为眼花耳背,有客人进门了都不知道,还是阮惜时大声喊了她一下,她才抬起头,颤颤巍巍地走到柜台后面,瞅了眼来人,说道:“原来是时仔啊,你来买月饼吗?”
阮惜时点点头:“是啊,阿婆,您这里还有月饼吗?”
阿婆指了指柜台上的几筒月饼说:“就只剩这些啦,这几天来买月饼的人特别多,我们一家人连夜赶工都差点不够卖,还有几家是专门来定做拿去送人的。你要是不急,这两天我们这闲下来了,可以给你做你想要的口味。”
阮惜时觉得他家就他和陆择两个人,吃不了多少月饼,现做的月饼又保存不了几天,最多买几个回家尝尝,这样都要定做的话,未免太麻烦店家了,他摇摇头说:“不用这么麻烦啦,我只要一筒而已,而且定做的话过两天还要来一趟,太费劲了。”
阿婆笑呵呵道:“也是啊,对了,怎么不见你爷爷一起来,我也好喊我家老头出来跟他聊聊天。”
阮惜时干笑了一下,应道:“我爷爷去年冬天就走啦,您不记得了吗?”
阿婆噢了一声:“哎,人老了,不记事了,说不定过两年我也要下去咯。”
阮惜时连忙说道:“这是什么话,阿婆您快别说,您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阿婆笑着说:“人各有命,这个说不准的。时仔你来看看要哪个口味的吧,这个是豆沙的,这个是莲蓉的,这个是番薯的,这个是南瓜的。这边是芝麻花生的,五仁的,叉烧的,蛋黄的。”
陆择倒是没看出来,这家店不起眼,居然能做这么多口味的月饼。
阮惜时回头问他:“陆择哥,你喜欢什么口味的?”
陆择不是很喜欢甜腻的东西,看他喜欢吃牛肉月饼就知道了,但阿婆刚才说的好像都是甜的,五仁和叉烧他绝对不会吃,番薯南瓜倒是可以试一试——阮惜时跟这家店的主人认识的话,这家店的主人总不会卖给阮惜时不好的东西吧?他这样想着,就稍微说服了一下自己。
“那就买个番薯和南瓜的吧……”
阮惜时跟阿婆说:“阿婆,能不能给我混着装一筒啊,我南瓜番薯豆沙蛋黄各要两个。”
阿婆说:“行啊,你等一下啊,我厨房那边有刚做好没来得及装,打算留给自己吃的,既然你要,我就去给你拿。”
阮惜时笑眯眯地说:“那就谢谢阿婆了。”
陆择没想到阮惜时居然买这么多,到时候他为了不让阮惜时看出他嫌弃三无月饼,岂不是要吃一半?光是想想他就脑阔疼。
于是趁阿婆去厨房拿月饼的时候,陆择拉了拉阮惜时的衣角,小声问道:“买这么多我们两个人吃得完吗?”
阮惜时解释道:“阿婆家的月饼不大的,她这里都是按筒来卖,这样好包装,八个一筒,而且他们家的月饼不甜,没有添加色素香精,差不多是原味的,吃起来不腻。”
阿婆很快就装好了月饼出来,阮惜时都不用确认是不是他要的月饼,接过就付钱。
“阿婆,还是十二块钱一筒吧?”
阿婆应道:“是啊,十二块钱一筒,童叟无欺。”
阮惜时递了张十块钱的,看她收好钱了才带着陆择离开。
出去的路上,阮惜时忍不住跟陆择说起这家饼店的历史。
“这家店在我们这里开了一百多年啦,原先是阿婆她父亲开的,后来她父亲去世,她跟她丈夫就继承了饼店——她丈夫原本是店里的学徒,后来两情相悦,她父亲没有儿子,就让她丈夫入赘,把手艺传给了他。阿婆和她丈夫做了一辈子的饼,他们的儿女孙辈也做饼,一家三代靠卖饼营生。他们家纷饼在我们这几条村都很有名气,除了过节时生意比较火爆以外,平日里谁家有个红白喜事的,都来她这里定做饼干,因为他们家的饼口碑好。”
说话间他们俩走回了街上,阮惜时手里提着一筒用油纸包着不起眼的月饼,指着对面那个花花绿绿的月饼摊跟陆择说:“你别看阿婆家的包装不行,价格又便宜,其实比那些盒装的月饼还要好呢。阿婆家讲究薄利多销,做月饼的材料都是去他们亲戚家买的,自己磨的贤,什么番薯啦花生啦南瓜啦鸡蛋啦豆子啦都是。一个月饼的成本大概在一块钱左右,卖一个月饼也就赚几毛钱,所以包装上就简单了些,不过他们中秋节能卖几千个月饼,累积下来也能挣不少。而外面的月饼看起来包装很好,其实里面的月饼说不定还不如阿婆家的好呢,贵是贵在包装上,其实是暴利,只有镇上那些过得比较好,又爱面子的人家才会买。”
“主要是阿婆家的月饼基本都是现做现卖,因为没有防腐剂,保存不了多少天,趁着新鲜的时候吃,口感比外面卖的要好很多。不信你摸摸看,这些月饼还有余温呢。”
陆择配合地在油纸上摸了一下,果然还有些温度,他不得不信服地点点头:“那确实是阿婆家的月饼比较好。”
买了月饼,接下来就是买香烛鞭炮了。
阮惜时去了家香烛店,买了一把香几根蜡烛和一些金银财宝,又去挑鞭炮。
鞭炮也是很暴利的东西,几米长的鞭炮动不动就要一百多块钱,放的时候像烧钱那样,阮惜时看着都心疼,于是他只买了一小捆很短的鞭炮。
陆择在香烛店里四处看看,看到有烟花,他就好奇地拿来看看。
阮惜时付了钱,过来看到他爱不释手地拿着一捆烟花棍,就问道:“陆择哥你想玩这个吗?”
陆择点头,无师自通地问:“这个是拿着放的吗?”
阮惜时:“理论上是不可以拿着放的,但村里的小孩放的时候还是喜欢用手拿,这其实很危险。”
陆择说:“我们买一捆回家放着玩吧?”
阮惜时想起他小时候每次过年前跟爷爷来镇上买年货,看到烟花都想让爷爷买给他玩,但是爷爷跟他说这玩意很贵,要两三块钱一支,而且烧两分钟就没了,也不好看,还不如拿两三块钱买吃的。阮惜时在买两三块钱的糖果和买烟花之间,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买糖果,毕竟糖果能吃好久呢。
所以直到爷爷去世,他都没吵着放过一次烟花。
但是现在陆择看起来很渴望的样子,阮惜时想起了小时候同样渴望放烟花的自己,他拿了一捆问老板:“这个多少钱一捆?”
老板看了一眼回答道:“二十块钱。”
二十块钱对于阮惜时来说是什么概念,一双鞋子,一件T恤,差不多两天的菜钱,买什么都比卖稍纵即逝的烟花强。
阮惜时狠了狠心,闭着眼跟老板说:“那我买一捆。”
陆择看出他的舍不得,也知道二十块钱对家里来说意味着什么,就跟他说:“要不还是不买了吧。”
阮惜时已经付了钱,把烟花递给他,强装不介意地笑了笑说:“没事,过节嘛,一年才一次,图个热闹,二十块钱对我们现在来说也不算什么,我长这么大都没放过烟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