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一听贾环,皱起眉头,埋怨道:“你们倒还惦记他,竟没个人伺候我喝水!”
“好二爷,知道错了,下次不会了,不会了。”袭人哄他道。
宝玉反而一点都没有消气,接着絮叨:“如今府里头不知道多少人说他好呢,别以为我不知道。都说他比我这个宝二爷有气度,也比我大度、有出息!”
袭人闻此言嗤笑,骂道:“哪有的事儿,爷是从哪儿听得?我倒是听田白跟人提过他,说的可不是好话,尽是骂人的,说环三爷没气量,最爱狗拿耗子管闲事儿,下人们被他折腾的都难做了。”
“还有这事儿?”宝玉纳闷的反问。
袭人笑着点头,遂把贾修云管赦老爷的闲事儿说给宝玉听。“赦老爷叫邢夫人告到老太太那儿,如今老太太把他禁足了,不许他出去。多少人说他仗着夫家有几个胆儿,手伸的太长了些。”
宝玉抖抖眉毛,哀怨道:“他闲事确实管得太多了,若非他,林妹妹也不会——”
“二爷!好好地,提她作甚!”袭人忙出言制止宝玉,刚才骂环三爷骂的好好地,他怎么就拐到林姑娘身上了。袭人见宝玉垂着头,悲愤之情溢于言表,心料坏了。
宝玉委屈的抽了抽鼻子,眼泪顺势一颗颗的往下掉,滚烫的泪珠儿都滴到手背上了。袭人瞧着害怕,赶忙用双手捧起他的脸颊,用帕子给宝玉擦眼泪。袭人柔声劝他好一会儿,宝玉仍旧是不见好,越哭越厉害,越哭越想念林妹妹。
“袭人,你说,我以后是不是再没机会见他了。上次她走,我不知道她再不回来了,不然我怎能跟她告别的那般草率,还险些和她绊了嘴。你说,林妹妹不回来会不会是被我气得?都怪我不让着她,总惹她生气,都是我的错……”宝玉开始絮絮叨叨的啰嗦起来。
袭人起先耐心的劝着他,奈何宝玉根本不听他的话,只在那自顾自的说着。以前也这样,但凡涉及到林姑娘的事儿,宝玉总是慌张到不行,大的小的事儿全去细细的计较。
袭人有几分不耐烦了,见他总不听劝,就发火道:“你既那么想他,怎不去回了老太太,去扬州瞧瞧她。”
“你以为我不想!她老人人家哪里会同意,再说再说林妹妹她……”贾宝玉瞳孔一缩,惊慌的看着袭人。“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可到了林妹妹她出阁的日子了?”
“二爷,您这又是何苦呢。”袭人悲戚道。
宝玉紧紧地抓着袭人,喊道:“快告诉我!”
“还有五天!二爷,你问这个又有什么用,索性就装作不记得多好。林姑娘要嫁人了,也没念着你,走之后也不曾给你写过信,你何苦这般惦记着她,说不准、说不准她……”
“什么?”宝玉红着眼瞪袭人。
袭人盯着宝玉,心里一横:“说不准她早把你忘了!”
把你忘了,把你忘了,把你忘了……宝玉脑子里无限的循环这句话,全身战栗,哭得更凶了。袭人不知道怎么办好,赶忙叫人稳住宝玉,吩咐麝月去知会太太。宝玉脸憋得通红,两眼一翻,晕过去了。屋子里的丫鬟顿时乱了,大声唤宝玉,袭人掐了宝玉的人中和虎口仍唤不醒他。袭人急了,忙叫人去请大夫。贾母慌慌张张的被鸳鸯扶了过来,见状,心疼的抹起眼泪来,仔细询问袭人事情的经过。
“唉,还是逃不过!”贾母失声叹气,也没了法子。所幸大夫诊脉之后,宝玉没什么大碍,因一时郁结所致,养两日便可好,不过,因他原来就有病没有痊愈,郁上加郁,估计还得在床上多挺半月。
贾母叹口气,发愁的看着床上昏厥的宝玉,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好地一孩子,没病折腾成有病,近俩月不下床了。
王夫人随之也赶来了,她照顾了宝玉一会儿,便主动要扶着老太太回房。贾母再次深深的叹息一口气,由着王夫人扶着自己往外走。
“宝玉这孩子也不知怎么了,心性太浅,总稳不住事儿。”
王夫人听贾母在抱怨自己儿子,心里有几分不舒服,却也不能说什么,点点头。宝玉也确实有这个毛病,可这事儿可不能赖她,这孩子自小到大都是贾母一手带的,有什么毛病也在贾母身上。王夫人甚至后悔当初为何答应老太太把孩子抱给她养,若是自己养着,许是第二个贾珠,如今不晓得多能多争气。
贾母哀怨了一会子,又想到刚才袭人跟自己学的话,宝玉说的对,黛玉这件事儿上罪魁祸首就是贾环。贾母正好憋了一肚子气没处撒,就叫人去把他请过来。小丫鬟跑出一会子,转眼的功夫就回来了,说是没见着环三爷。
王夫人一听此话,冷笑一声:“莫不是又偷跑出去。”
贾母挺准了王夫人话里的“又”,可见是这孩子以前经常不听话偷跑的。贾母懊恼,皱眉骂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真不晓得那个赵姨娘怎么教他的,半点规矩都不懂!丢人!”
“母亲,您消消气,这事儿也不能怪赵姨娘,她大字不识一个,能懂什么。”王夫人劝道。
贾母点点头,王夫人说的对,赵姨娘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妾,自不会有什么出息。她能老老实实地消停的过日子就成了,还能指望什么。主母,自该是像二儿媳这般的大家闺秀才好,识大体,那个大儿媳邢氏就是个反例,小家子气十足。
王夫人轻松一句话,就把赵姨娘母子瞬间从可教育的变成了毫无教育价值的人了。自然是后者更被人瞧不上,不被当成人看的。
贾母便不去计较贾环去哪儿了,只叫嬷嬷堵在赏兰苑门口,一旦贾修云回来,就立马拿起来抓紧屋里锁上,不关他一两个月不能消气。
“环三爷来了!”丫鬟突然传道。
贾母眼珠子一瞪,纳闷的看向王夫人。王夫人冷笑着感慨:“他倒跑得快!”
“母亲说错了,可不是跑得快,我压根就没出府,只不过不在赏兰苑罢了。我的腿脚纵是赶上一匹马的速度,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回来见您们了。”
贾母憋着气:“你少油嘴滑舌。”
贾修云轻笑,扬眉看着贾母:“那孙儿能问老祖宗叫我什么事儿?”
“你宝二哥病了!”贾母皱眉道。
“可请大夫用药了,要不要孙儿此刻去瞧他?”贾修云用看似担忧的语气道。
“不用你,你又不是大夫。”王夫人口快道。
贾修云轻笑一声,没说话。
贾母别一眼王夫人,责怪其说话不中听。既然贾环没有跑出去,就没什么错儿,哪能这般说他。总之,他去瞧宝玉的本分是应该的。
“你若没事儿,去瞧瞧他也可。才刚你去哪儿了?”贾母沉着气问,本来她想再和贾环计较一下宝玉的事儿,不过当初有关黛玉的问题已经纠结过了,此时再旧事重提算怎么回事。贾母还算明白事理,不至于开口胡乱瞎说。可她可以从别处找错训贾环,人嘛,就没有不犯错的时候,她必能逮到这孩子的软肋。
“我去——”
“不好了,老太太,二太太,有人去衙门告大老爷——了,哎呦,痛!”田白慌慌张张的跑进门,脚被门槛绊住了,摔了个狗啃屎。
第四十八章 自由出入
贾母紧张的站起来,指着那传话的小厮田白道:“快细细说来!”
田白便把贾赦当初买扇子的经过说与了贾母,他说的自然是向着贾赦的版本,依旧把那个买扇子的老王说成了蛮不讲理的就知道讹诈银子的市井刁民。
贾修云听得禁不住冷笑,“田白,你这张嘴皮子还真有本事,白说黑黑说白的本领一等一。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跟老祖宗说实话,难不得你盼着大伯惹官司不成?”
贾母听此言,料知自己的爱惹事儿的大儿子必是又惹祸了,她就说他们堂堂荣国府的大老爷怎会被个市井小民欺负。贾母气得手发抖,厉声斥责田白如实供述。“说,照实说!”
田白被训的老实跪地,没法子了,照实讲了赦老爷强抢人家扇子的事儿。贾母听得全身打颤,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些日子可真是不顺当,先是东府办丧事,然后是宝玉病重,如今大儿子又要惹上官司。这几月过得,比她经历大半辈子晦气事儿总数都多。
这外头的事儿自然是要去第一时间找家政。贾母急忙忙的请小儿子回来,好一顿嘱咐他摆平此事儿,若是能花银子摆平,不管多少,贾母舍得出。贾政口里应承着,心里却埋怨他这个赦大哥,没出息就罢了,还总给他惹事儿,贾政更不满贾母想掏私房钱护住他。都说他的母亲向着他这房,可贾政却觉得贾母更喜欢大哥,不然怎会如此那般的纵容养他,而自己则一直被苛责教育养大。
贾政烦躁的回了房,无奈地摇摇头,还是得照办母亲的嘱咐,提笔给顺天府尹刘大人书拜帖。贾修云凑趣儿的过来,边打量着贾政写的内容,边和他告状表示自己没法子挣嫁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