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蓉最后没了办法,只能去棺材铺弄了个相对还算好的了事。宁府治丧的排场极大,尤氏一个人根本照看不过来,再说她也太擅长管家。于是就装病撒手不管了,贾珍没法子,果然去人跟邢夫人、王夫人商量,借王熙凤去打理家事。贾修云听说了,也跟着王熙凤去凑趣。
尤氏好容易盼来了王熙凤,高兴地了不得,拉着王熙凤说了些客套话,请她随意管教府里的人,不用给任何人留情面。
王熙凤笑着应下:“叫我来,可就得这样。”
尤氏笑着应承,这会子回头才见着贾修云也跟来了,他来的慢了些,这会子才进门跟她打招呼。尤氏稀奇的问他,“你怎么来这了?”
王熙凤看眼贾修云,笑道:“环兄弟跟着我来学东西的,你忘了,早前我和你说过,老爷吩咐我带着他管家。这孩子自己疯玩了几个月了,才想起我这个嫂子。”
“也好,你也多个帮手。”尤氏转而看向贾修云,交代他一定要趁机好好学一学王熙凤的手段,赶巧家里遇见办丧这么大的事,正是学习的好机会。
“他能学什么,我猜不到半天,他必觉得烦先跑了。”王熙凤玩笑道。
贾修云扬眉道:“琏二嫂子尽管试试。”
王熙凤一笑,带着贾修云和尤氏交接杂务,今儿个她先来跟重奴仆说两句话,王熙凤厉声提醒他们,自明儿个起必要开始严管,每个人都最好夹着尾巴做人。
俩人吃完饭,开始听嬷嬷们报告这一日的茶水饭食等物的耗费。听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处置完了。王熙凤揉了揉额头,见天色不早了,王熙凤预备回了荣府歇息,贾修云则在宁府住下了。
“明儿个天一亮就得去那间抱厦集合,你可受得住?”王熙凤问他。
“嗯,”贾修云答应了一声,打个哈欠,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用警醒的眼神儿望向王熙凤。“二嫂子也别只顾着帮别人忙活忘了自家的事儿,您得空也关心关心琏二哥。”
“哟,开始管起二嫂子的家事儿了,你那边可是真没有什么愁心事儿了。”王熙凤笑道。
贾修云想起裴晋,尴尬的咳嗽一声,呵呵笑着离开。王熙凤见她走了,脸色沉下来,转头看平儿,平儿也同样露出疑惑的神情。
“二奶奶,他什么意思?”
王熙凤摇摇头,迟疑了下,跟平儿道:“环兄弟跟我不同,人家虽要嫁人了,但是个男儿身,里外都可走动。我猜他必是听说了什么风声才和我说那么一句。平儿,正好我这有的忙了,你这两日替我看着二爷。”
平儿点点头,当天夜里就回去找贾琏身边的小厮打听了一通,打从第二天起她便跟着琏二爷走动荣宁两府。有她盯着,贾琏纵是对哪个女人起了心思,也没那个贼胆子乱搞了。
天一亮,贾修云便按照昨儿个商量好的地方与王熙凤汇合。屋外头站满了预备领活的下人们,贾修云便坐在王熙凤身边,冷眼看着她处理杂务、杀鸡儆猴。等王熙凤发完火,厉害完了,那些下人们皆缩着脖子小心谨慎的领着活计,各自做去。
王熙凤终于得了空,便问贾修云昨日的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二嫂子注意一下也不吃亏,没事儿最好,有事儿了还能防着。”贾修云道。
“你啊,猴精。”王熙凤笑道。
“诶,对了,二嫂子最近可听说外头有什么人放利钱的?”贾修云突然抬眼问她。
“利钱,放什么利钱?”王熙凤笑得更灿烂了,目的是想避免自己露馅,殊不知她这样破绽更大。贾修云神秘的摇摇头,也就不说了。王熙凤动了动眼珠子,盯着贾修云问是不是知道什么事儿。
“也没什么事儿,”贾修云无所谓道,“就是前儿个我乱走,听见咱府里的婆子小声嘀咕什么放贷,我估摸市面上又有什么人得了点小钱,手痒痒贪小便宜,鬼迷了心窍干这种活计。殊不知这可是个灾祸,如今府衙正紧查这个事儿。昨儿个我见裴大爷,顺嘴说了说,他跟我说是前年还是大前年来着,有个地主婆子贪财牟利,背着一大家子偷偷地拿着自己私房弄出去放贷,结果那个地主爷后来口下无德得罪了谁,叫人家拿了他妻子这把柄,就凭这个告官,地主爷一家子全被抄了。”
“这么惨?”王熙凤皱眉,想了想,随即呵呵笑起来。“你这孩子,就会乱说,府衙怎么那么容易就能拿到放贷的证据,那东西不该地主婆子私下收着的。”
“墙倒众人推!这世上就没有什么能藏得住的秘密,那些个被抄家的罪臣,哪个做事儿想给被人留把柄和证据?可惜了那婆子的女儿,才七八岁,临到了被买去给藩王做使女。”
“天哪,可怜那么小的孩子了。”王熙凤听说那地主婆子也有个女儿,年纪不比巧姐儿大多少,顿觉得感同身受。她惊讶的张嘴,用手半掩着口,心里有了另一番思量。
贾修云主要帮衬着王熙凤管宁国府的账面,倒也轻松。熬到晚上,他见平儿突然来了,将王熙凤的交代悉数说了出来。
贾修云,抖了抖眉毛,不解的看着平儿:“全让我接手?你家奶奶这是要当甩手掌柜么?”
平儿晓得环三爷在开玩笑,掩嘴笑道:“我们奶奶说了,可是考察你的好机会,她会时不时的看着爷,帮三爷的。”
“嗯,我猜是你家主子有事儿了。”贾修云随口一说,见平儿的眼色沉了下来,便知道那日王熙凤必是听进了他的话,找人看住了贾琏,而且她肯定是查出点什么了。贾修云摆摆手,应下活计,叫平儿安心。
第二日贾修云就开始整治起宁国府,王熙凤管得多是不听话的奴才,她的震慑已经很有用了,贾修云不需要多做什么。这回他要“整治”的不是大事儿,比如掺和一下秦可卿发丧的事儿。贾修云把当朝律例里百姓官员娶妻治丧的规矩条款通读了一遍,专挑宁府违规的记载下来。
待明儿个预备出殡的事儿,贾修云就按例卡住这头的用度,并严厉警告账房禁止额外出银子,违者三十大板毫不客气。再说贾蓉本预备着大排场,发现账房那都不给他使银子,来脾气了,闹了一阵儿,后来听说问题的症结在贾环身上,他来了气性了,索性来找他算账。
贾修云正疲乏地坐在抱厦内喝茶,见贾珍气冲冲的冲进来,放下手里的杯子,抬头问他怎么回事。
“必是有什么误会了,我去账房领银子竟不肯支给我。琏二婶子管家也没见你这样的,账房那地方不归你管。”贾蓉急道。
“当初请人来的时候不是说好了么,万事有我们这边做主,不然如何帮衬你们管?既然你们嫌弃,那好了,我所幸什么都不管了。我这就去告诉二嫂子,就说我们干这活儿吃力不好的,白费精力不说,还得罪人!”贾修云说罢就要起身去找王熙凤。
贾蓉听这话更着急了,他可怕贾修云乱说,得罪了二婶子。谁不知道二婶子是个厉害的,不好惹。
“好叔叔,你看你,我这不是和你商量么。要不我带你去找我父亲去,叫他老人家跟你说去,当初他跟我商量好了的,他允诺我这丧事可以大办,不必舍不得银子。”
“我不管你怎么花银子,我就是照着自己的本分给你管家。这治丧的规矩前朝就有了,到了本朝,条条框框的细致着呢。什么身份,什么人就按照什么规矩办。纵是珍大哥给你捐了个五品,你现在的丧事规格也超标了。”贾修云说罢,将誊写好的条例给贾蓉看。
“哎呦,您又不是青天大老爷,做这么认真干什么,我们家办丧事,我们愿意花钱大办,谁管得着。”贾蓉任性道。
“唉,你这话就不对了!赶明儿你有钱,还敢开个染坊用黄缎子是吧”明黄是皇家指定用色,外人乱用就是谋反。
贾蓉听这意思气道:“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你用葬王爷的规格葬你媳妇,你叫京城里其它的王爷们怎么敢死?这种事儿,说大了就是谋反!我都懒得说你,你跟珍大哥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你把你平日里爱好玩乐的那点劲儿用在这地方,好好地精神点想想!”贾修云训斥道。
贾蓉被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本以为很简单地事儿,不想贾修云这么不给他面子。虽然说在辈分上算,贾修云是他的叔叔,可自己的年纪比他大,也比他经事儿,结果反被他教训了一通。贾蓉心里来气,还说不过贾修云,冷哼一声,警告他等着,回身就去找贾珍告状。
贾珍听说此事也觉得不靠谱,背着手气呼呼的来了。
贾修云见他要张嘴,先开口:“珍大哥若嫌弃我多事儿,就撂下一句痛快话,我这就走,你们自个儿弄去。我平白无故的操心,给你们照规矩办事儿,免灾祸,省银子,临到了了还落一顿埋怨,我图什么。”
贾珍指责的话已经到嘴边的,闻得此言,干咂嘴,仔细想想也是如此。就算贾修云调理了管账房的人,那钱也进不了他口袋里,白白为宁府省银子罢了。确实是个得罪人出力不讨好的事儿。这种事儿怕是连王熙凤不回去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