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扬不懂他怎么就扯到这个上面了,拿着酒精棉片没好气道,“这关我妈什么事?你见过我妈?”
季盈秋瞪着眼看他,直接说了谎话,就像回答人们的寒暄那样自然,“诶,没有,怎么会……”
周扬抓过他的手给他贴创可贴,“那你老提她干什么?我对她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也许怨过她,不过现在想开了,她有权利过自己的生活,如果带着我,显而易见,对一个女人来说,还是太艰难了,现在的我来说,我不愿意她这样。”
“唔……也是……可是这样的话你就见不到她了,这十几年……”
周扬觉得他今天有点奇怪,就打断了他,说:“对,所以我爸在我身边,人生没有两全,总得挑一个,虽然这个不是我挑的,不过如果我能选择,我会尊重他们。”
“可你爸对你并不算好。”季盈秋垂着头,脸上有些委屈,他手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周扬收了医药箱,看他一脸沮丧,知道他是为自己,想了想就说,“还是那句话,人生没有两全,如果不是我爸,我不会成为莫湖,不会读这所大学,甚至不会遇上你,世上那么多东西,我总不能什么都想要。”
“那如果……如果你有机会,再见到她,你会怎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 信我,这是个甜文。
☆、意料之外
他脸上又带着刚才那种欲言又止的试探,周扬觉得今天的季盈秋似乎对他妈格外感兴趣,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一直提到我妈?”
听到这里季盈秋又打起了哈哈,说,“没有,我就是,就是有点心疼……”他不知道触到了哪个点,眼泪一下就出来了,在眼睛里转着圈圈,周扬都慌了,伸手护在他身边,十分无措,“诶,你别这样啊,你哭什么啊,我又不是从小到大没饭吃,又没人打我没人骂我的,你这是怎么了?”
季盈秋也知道自己有点傻,他就是一想到,小时候在他和崔女士斗智斗勇赌气不吃饭时,还有另一个小孩天生就失去了母爱,孤零零一个人,没有人对他嘘寒问暖,没有人哄他吃饭,没有人在他跌倒时安慰他……也没有人在他每年生日前夕替他悉心准备礼物,没有人在意他的裤子怎么又短了,是不是又长高了,没有人在意他声音变了长大了,没有人会帮他煮汤接待他的一群狐朋狗友……那么多个茫然无措的夜里,他也许只有一个台灯陪着……而自己心安理得的承受着属于他心上人的一切,他不是凶手,他是掠夺者……
“我就是,就是想的有点多,呵呵。”他抹了抹眼睛,顺手将眼泪抹在了周扬的衣服上。
周扬觉得窝心又无语,疑心他男朋友有被迫害妄想症,觉得全世界的人都想害他,“你要不洗个澡先睡?”
“嗯,好。”这次季盈秋没贫,也没在他身上腻歪,以往那些亲亲蹭蹭全都没有,异常的老实,只很轻的抱了他一下又放开,周扬真的觉得他很不对劲,刚想问,季盈秋就站起来了,活动了下包着创可贴的食指,说,“我不洗澡了,你要是嫌弃我我就睡客厅,我不想洗。”
“……去房间睡,我先把行李箱里的衣服拿出来。”
“……嗯。”
季盈秋回房后,屋子里突然有些沉闷,也许是受了他那番话的影响,周扬又想起一些很早以前经常做的梦,走到客厅的阳台前,他将落地窗打开,风吹起窗帘的一角,记起小时候为数不多的闲适的午后。
他记得那个时候他还小,记忆模糊,有风的午后他总爱躺在沙发上晒着太阳睡觉,因为有好几次他都梦到他妈,摸着他的脸对他说:“扬扬,妈妈给你做了饭,在厨房,你醒了记得吃,妈妈过两天就回来看你。”
直到长大后,他又做了很多次这个梦,每一次都是同一句话,每一次都是同样的触感,可没有哪一次成真,他也终于明白,所谓的梦,反映的不过是他自己的想法,他自己的期望,既缥缈又没有依据,都是假的……
这时候季盈秋出来了,抱着一个枕头小声道:“不然我还是睡沙发吧?我怕我晚上太激动,吵你睡觉……”
直到这个时候,周扬脸上终于露出一种很费解的神色,他问他,“你到底怎么了?”
“诶,我没怎么啊,我挺好的啊,呵呵呵……”
周扬看的脸都木了,心想:最后这一笑,是怕他不还不够郁闷故意来刺激他的么?
“行啊,那你睡沙发吧,不过没有被子了,你就这么睡吧。”
“哦,好吧。”
周扬听了直接摔上门进到房间,他觉得这货简直太有病了。
晚上的时候,周扬顶不住一路颠簸的疲惫,还是睡了,只不过自始至终都只占着半边床,而床的另一个主人在外面按着手机,眉头紧锁,他在想,还好之前周扬没看到崔女士,不然他想不出他们会以什么样的结果收场……周扬肯定能认出崔女士,毕竟这么多年照片一直在桌上摆着,可崔女士却不一定不认得出他,在她眼里,他或许只是自己儿子的朋友,一个白白净净肠胃还不太好的年轻人,更何况,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她的亲生儿子还和她捡来的儿子在一起了……
季盈秋觉得,在这种尴尬的情况发生前,他得让他们先知道彼此,才能将这些问题抽丝剥茧一个个解决,周扬他不会放弃,崔女士他也不想伤害……秉着这种想法,他在手机里来来回回打了好几条消息,可最后却全都删了,这特么该怎么说啊?
“崔女士,您还记得你大明湖畔的亲儿子么?”不行,不行,这样发过去崔女士可能觉得他说的是自己,而且还会觉得他有病。
季盈秋想的头都要炸了,才憋出几个稍微正经一点的字,“妈,您还记得周扬吗?您亲生儿子。”这样似乎还行?
他又想了想,觉得这个说法也不妥,有些像揭人伤疤,说起来离婚这种事,没有受益者,十几年过去,她都没有去找周扬,就说明她并没有和过去和解的打算,而她不联系的原因之一,季盈秋能想到的也只有他和他爸,因为从小到大,她都很珍惜这个家……
在他小时候的印象中,崔女士就和普通女性不太一样,她一般不会好好说话,经常自诩自己是外头的野女人,并且时常吓唬他,“你要是不好好吃饭,你爸就被我这个野女人抢去了”,搞的他老半夜惊醒,可晚上等他偷偷打开门朝外看时,他又发现她是睡的最晚的,很晚了都会等在厨房门口,只等陈阿姨熬好汤,再亲手端到他爸的书房,他无数次的听陈阿姨说,“小崔你其实可以不用亲力亲为的,这些小事我来就行。”可崔女士总是笑,说,“我什么都不会,再不亲力亲为就要被这俩父子赶出去啦。”
小时候的他觉得崔女士是扮猪吃老虎,在他面前凶,在他爸面前弱,简直坏的很,可他后来渐渐就知道了,虽然方式猎奇,可她并没有做什么伤害他的事,他健健康康的长大了,他爸也有人等门,多了慰藉,这个家,有了她的调和反而越来越好。
如果自己这么问她,让她怎么想?
“妈,我和您说个事,我在一个朋友的家里,偶然看见您的照片,照片里您还抱着一个小孩,他是您之前的小孩吧,我们关系挺不错,他现在过的很好,您想见见他吗?”这样发过去应该可以,既尊重又不显得刻意。
于是这条微信消息就发了过去,他握着手机盯的死紧,生怕错过一条消息,过了大概半个小时,直到他所有的紧张细胞都困顿下去,他的手机也没有半点动静,就在他撑着眼皮昏昏欲睡时他的电话突然响了,他猛的抖了下,手机差点掉到地上,带着一点忐忑,他按了接听键。
对面崔女士的语气十分平静,竟先问了他一句,“国内一点多了吧,怎么还不睡?”
“我这不是,这不是突然看到您的照片,睡不着了嘛。”
“哦,你见着周扬了?”
她问这句话的意思活像问他“你吃饭了吗”,季盈秋有点不太舒服,在这边点了点头,突然他意识到她妈看不到,就“嗯”了声,说,“您想见见他吗?”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且问他,“他是不是很高?”
“嗯,挺高的,就比我矮一点吧,不过他不是才十九嘛,说不定能长的比我还高。”
“爱笑吗?”
季盈秋想起他惯用的一张冷脸,“……不怎么笑。”
“大概像他爸,”那边她叹了口气,季盈秋觉得她呼出去的仿佛是那十几年前的光阴,就听她说,“不太想见,话说你为什么想要先告诉我?”
季盈秋一头问号,“难道我该瞒着您吗?您为什么不想见他?”
“儿子啊,见面了说什么呢?说你这么多年受苦了?对不起妈妈还是爱你?这个也太假了,说不定放两个男孩在我面前我都不一定认得出来他……”
“……那您难道就不想他吗?”
“想啊,最开始那几年每天每夜都想,可有一天早晨,我刚做完梦醒了,你就哭了,说最喜欢的鞋子被我洗了,不愿意上学,我出门看时你比玄关的鞋柜还要高,当时我就想,你会长大,周扬也会,说不定他现在比你还高,可我记得的还是他小时候的样子,时间是一直往前的,没有人能一直停在原地,所以那个时候,我才真正放开……离婚那会,我想过带他走,可我的抑郁症一直不稳定,他跟着我并不合适,所以我只能让他跟着他爸,他爸是老师,教人成才,应该没有问题……唉,不小心就说了这么多,也不知道你听明白没有,我就是想说,见面这个事情,你得让我先想想,毕竟和他的第一句话,我得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