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潘综合症 (干锅茶树菇)

　　那姓肖的副会长闻言，居然喷笑了出声：“我们刚拿了巨额奖学金的尹副会长，原来是在担心经费的问题……倒是显得我目光短浅了。”
　　“尹师兄这样担忧资金问题，将奖学金贡献出来一部分，岂不是美事一桩？”
　　“对啊对啊！”
　　“尹副会长前段时间好像还买了车，有这等闲钱，为帮会出一力应该也不痛不痒吧。”
　　像是约好了一唱一和，好几个人紧接着应和，明镜在门外偷听，了然地点了点头——来的是这么一出。现实中经常有这些事情发生，身边的人得了一笔小财，总会有人眼红地算计着想要占一份便宜，以求得心理平衡，就好像别人的钱是大风刮来似的……且不说努力学习一年，左申右请才能得到的奖学金，就算是中了彩票，好歹也付出过买彩票的钱不是？
　　“肖纵横，你不要欺人太甚！”
　　“就是，尹师兄的奖学金是努力学习得来的，要怎么花是他自己的事，凭什么非要他贡献不出不可？”
　　有一些女生的声音适时地出来制止，却被肖纵横轻描淡写地压了下去：“哦？尹师兄自己不来表个态，却要让师妹们来替你出头吗？”话音落时伴随了周遭几声暧昧的讥笑。
　　“你……！”
　　“都给我住口！”
　　洪钟般的怒喝打断了针锋相对的争执，显然是这次会议中最为有发言权的人物。双方都被截住了话头，纷纷闭嘴，噤若寒蝉。
　　“吵吵嚷嚷的，像什么话。”那人说，“太薇山庄的龙头社团，开会如同小孩一般吵闹，说出去也不嫌丢人！”
　　尹峈峒和肖纵横同时说道：“抱歉会长。”
　　会议室里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偶有夹杂着不安的悉邃声。晌久后，才响起会长深吸一口气的声音。
　　“在公事中夹杂私人情绪，是心智成熟者不该为之事，拉帮结派，孤立同伴，更是幼稚。”会长说，“肖师弟，你需要反思一下。”
　　“是，会长。”肖纵横回道，语气倒是变得乖巧。
　　“但消极待战，确实不是太薇子弟的所为。”会长话锋一转，直指尹峈峒，“资金的事情不必尹师弟烦恼，我会尽力解决。在接下来的赛事中，希望你也能够与我们一起全力以赴。”
　　“……是。”尹峈峒低声回道。
　　“那就这么决定了，散会。”
　　一场会议以看似双方各打五十大板的结局落幕，明镜无声无息地闪到阴暗的角落，看着会议室里的人鱼贯而出。肖纵横和一干兄弟是最早从里面出来的，那人皮相倒是不错，人缘似乎也很好，他才被会长训斥，脸上却看不出半点愤懑，而是得意洋洋的样子，与一群人勾肩搭背着扬长而去。紧接着的是身材高大，满脸严肃地与另外几人讨论着武林大会的铸剑会会长，以及三三两两的师姐师妹，尹峈峒却没有第一时间从里面出来。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明镜凑到门边瞅了瞅，发现里头除了尹峈峒，还有另外一个师妹，她应该是方才为尹峈峒说过话的人，特地为他留了下来。
　　“你还不走吗？”尹峈峒问。
　　“尹师兄……”师妹有些忿忿不平地说道，“你明明说得没有错。肖纵横他知道会长喜欢强撑着面子，才故意那样说的！”
　　“会长自有会长的考量。”尹峈峒说，语气里没有什么不甘的意味，“而且不管肖纵横用的是什么手段，赢了就是赢了，我们只能乖乖听从安排。”
　　“嗯……”师妹踯躅了一阵，像是给自己打了打气，说，“但不管怎么说，我始终是站在尹师兄这边的！”
　　“不必了。”
　　“咦？可是……”
　　“在帮会中站队，不是明智的选择。”尹峈峒温柔，却又坚定地表达了拒绝的意味，“日后如果是肖纵横继承了会长之位，你的日子不会好过。”
　　“但我……但我是……”
　　可她是为了尹峈峒进的铸剑会啊，没有尹峈峒在的铸剑会，对她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明镜在心里默默为师妹补上了下面的话，但尹峈峒似乎没有继续倾听下去的打算。
　　“回去吧，你下午应该还有课。”他说。
　　“嗯……”
　　明镜贴到墙边，看着那漂亮师妹步履不稳地冲出来。她的眼睛微微泛红，连门边偷偷站了个人都没有发现，飞快就往走廊的出口那处走了，背影显得那样无助又可怜。明镜眼观鼻鼻观心，背靠着墙根站了好一会，只到里头有动静了，才闪到走廊一头，伪装成刚从外面摸索进来的样子。尹峈峒从里头拉开门的时候，正好与晃晃悠悠地走到会议室门边的明镜打了个照面。
　　“啊……哦！”明镜装作被吓一跳，“开完会了吗？我在外面等老半天没见人出来，就干脆进来找你。”
　　“抱歉，会议耽搁了一下。”
　　尹峈峒笑了笑，若不是明镜方才听了小半截会议的内容，就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身上还是那套规规矩矩的校服，搭配上新修剪的刘海，乖巧得丝毫找不到那个嘻哈小青年的影子：“我们这就走吧。”
　　

　　☆、约会（上）

　　
　　明镜已经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选择做模拟机考了，至少宿舍里面还能有软软的沙发椅和冰镇的乌龙茶，他只需要一边啜着西瓜一边点鼠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累得像条狗，抱着整套衣服站在更衣室，与穿衣镜里的自己大眼瞪小眼。
　　“师兄还没好吗？”尹峈峒在外面喊他。
　　“还没，你等着……”明镜有气无力地回。
　　尹峈峒借着外出实习的名义，带着明镜来的是市区最大的榕树步行街，步行街纵深千米长一眼望不着尽头，两边开满了服装店和供人歇脚的小吃屋。现在虽然是工作日，但游客依然不少，几乎满街都是青春靓丽的女大学生，或是甜甜蜜蜜的小情侣们，明镜和尹峈峒这对武家出身的师兄弟组合就显得格格不入，像是掉进脂粉堆里的两只笨拙的熊。
　　明镜看这光景当场就想缩，尹峈峒却毫不在意，貌似早已经习惯。那些男装牌子明镜压根不认识几个，他身上穿的都是随便网购来的衣服，快递还送不进山庄大门，每次都得拜托大师兄帮他到外面的网点去取；而尹峈峒就轻车熟路得多，他有自己钟爱的牌子和店铺，进了店里就有认识的导购员迎上来，搓着手说秋季新款到货啦，留了几件挺适合你的款式，要不要来看看？
　　尹峈峒说我今天只是随便看看，带师兄给你们关照关照，美男要有漂亮的衣裳作陪！于是店员们就绕着明镜打转，从长款风衣到时兴的秋季新款毛线衫，搭绅士牛仔裤或是休闲七分裤，再配短款军靴或者尖头皮鞋；连帽子也要搭配好几种，一会是MJ风格的黑色西装帽，一会是绅士风的棕色贝雷帽，虽然戴着让明镜觉得自己更像是憨豆先生，再拄条拐杖会更加活灵活现……
　　倒腾半天后，店员还要照应其他顾客，终于被明镜赶着撵着乖乖退散了。明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深感慨着“男人就是需要质感”这句纲领的正确性——这是他难得中意的一套衣服，白色衬衫搭水蓝色小夹克，下面是棕色的七分裤和白色运动鞋，露出肌肉结实的小腿和细细的脚踝，看上去休闲又适意，一扫往日宅男阴霾，显得精神气十足。
　　“这身好看，买吧买吧。”尹峈峒还在旁边挑挑拣拣。他手臂上挎着好几个袋子，里面有明镜在其他店买下的衣服，但更多是他自己的，另一只手还拎着一条军绿色的修身长裤，“这条裤子试着也好看，师兄不要吗？”
　　“不要不要。”明镜把那条裤子夺了下来，“我累了，赶紧买完走人吧。”
　　他悄咪咪地翻开牌子一看，尽管尹峈峒没有把他往太高端的店里坑，但这么条简单的裤子也要五百多块，对于以前在网上一百以内就能搞定全身的明镜来说简直有点不可思议。所谓人穷志不能短，家里没肉都要往嘴上抹油，明镜在出山庄前咬咬牙，硬是把下个月的生活费都一块提了出来，然后它们在不到两小时内通通进了服装店主们的口袋……明镜暗暗后悔着上午开了下一轮悬赏活动的行为，赏金已经被网站暂收，他简直能想象得出自己接下来连啃一个月窝窝头的凄凉场景。
　　“好吧。你这身干脆别换了，我去买冰，你出来之后等我一下。”
　　尹峈峒说着放下身上的大包小包，蹦跶着就出了店门。他出校门之前换了身衣服，穿着略为亮色的衣服，牛仔裤上搭着扣链，看上去就像个普通大学里的小男生，丝毫没有半点武家人沉重内敛的气场。明镜就是被这样的人拖着一个下午满街跑，尹峈峒兴致起来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挽住明镜的肩膀，两人凑得极近，明镜仿佛能闻到对方衣服熏过香的味道，让他不免有些心猿意马。
　　明镜刷卡付了账，让店员将衣服上的牌子剪掉后，抱着那些大包小包就在店外的树荫底下等尹峈峒，路过的几个大学女生遥远地对他指指点点。事实证明那个莫西干店长确实有白天鹅基因探知技能，洗去一身宅男土气的明镜就是个身长玉立的小帅哥，刮去胡茬的颜面干净而清爽，阳光透过枝叶在他整齐的头发和新衣上投落点点光斑，整个人都像在发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