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极为幽怨哀伤,让寂桐不由自主地恍惚起来。如果当真这么伤心,为什么当初会对他能下毒手?如果当真有一点点爱过,又怎么会残忍绝情到将他折磨得毫无人形?
他浑身轻轻颤抖起来,想斥责白君羡,但嗓子像是忽然间喘不过气,发不出任何声音,泪水潸然而下。
白君羡似乎发现他的不正常,怔怔地抬起头凝视着他,眸中的迷乱渐渐变得清明,从他身上起来,俯身要将他扶起:「对不住,我认错人了,你……你没事吧?」他虽然在道歉,但脸上却没什么道歉的意思,反而全是怀疑。
寂桐推开他要搀扶自己的手,慢慢站起,走到了一旁:「没事,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往事。」既然被白君羡看到,寂桐也不掩饰,指尖拭去眼角的湿意,淡淡说道:「本来已经忘记了,但你刚才说的话又提醒了我。」
「喔?什么事?可否说来听听。」白君羡语气虽然是疑问,却是不容拒绝。
寂桐沉吟一阵,缓缓说道:「两年前,我遇到过一个女孩子,后来我们互相喜欢上了。你知道,我们清修无心派的丹房道士是可以成亲的,只是成亲以后,就永远不能成为入室弟子。我也决定为她下山,可是后来忽然有一天,她嫁给了别人。」
「啊?为什么?」
「父母逼婚。」狐狸本来狡猾多疑,在狐王面前欺骗更是孔夫子门前卖文章,寂桐胡乱编了一个故事,却是不敢再多说,只求搪塞过关。
「是不是因为她父母嫌你是个穷道士,所以不让你们成亲?她成亲以后,没再来找过你?」
白君羡见他踌躇不答,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还帮他补充了支离破碎的剧情。
「嗯。」
「这女子负心薄幸,贪慕虚荣,你也不要再想着她了。若是当真爱过你,再怎么受父母逼婚,成亲以后也应当设法逃出来,与你双宿双飞。」
寂桐轻轻笑了一下:「以前的事何必再说。我是早该忘了他。若是能忘记,或许活得便会轻松些。」
「正该如此。」白君羡略一颔首。
「那么真人也应该把以前的事忘了,人已魂飞魄散,再去想又有什么意义。」寂桐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每次听到白君羡提到自己的前世,都会感到一种讽刺味道,时至如今,他已无法辨得出什么是真情,什么是假意,而这一场是不是又是白君羡诱他入彀的说辞。
「若是我不去想他,这世上还有谁又再去想他?」白君羡笑得什是苦涩,「是我对他不起。我本来应该好好待他,却是……」
寂桐垂头不语,他想对白君羡说,不要再玩这种骗人的游戏,自己无心再和他过多纠缠这种爱或不爱的问题,但终于还是忍住没有开口。
白君羡似乎觉得自己说的太多,淡然一笑,说道:「我们耽搁太长时间了,前面好像有一个小镇,就到那里打尖吧。」
以前没注意,现在似乎越来越觉得这个小道士与阿真有很多神似之处,但又似乎有很大不同,阿真温柔雍容,寂桐却是略显得沉郁了些。白君羡不由自主一笑,或许是入了魔障,无论看谁都会想到阿真。
两人各怀心事地到了前面小镇上。小镇上只有一间客栈,白君羡要了几个小菜和一大盆白饭,让寂桐吃。自己另外叫了两坛酒。
寂桐原以为只有自己腹中饥饿,不料白君羡自斟自饮,喝了很多低劣的红苕酒,又没用法术散了自身酒气,醉醺醺地倒在桌上。寂桐从他身上拿了银两出来,却只够付酒钱,住店的钱却是不够了。
白君羡平日出门自然不会现带银两,多半是用点石成金,或者直接妙手空空向别人「借钱」。
寂桐叫不醒白君羡,无奈之下只得将白君羡扶出客栈,到了荒郊野外,已是累得汗流浃背。他原是不想在白君羡身旁睡着,但此时白君羡大醉,他又累又困,竟然不知不觉就已睡着。
长草上的露珠滑落,滴在他的手背上。他一惊而醒,只觉得有个重物压在自己身上,睁开眼睛时,发现已是清晨,阳光透过树林的缝隙照了进来,一只毛色纯白的九尾狐狸躺在自己的胸口上,睡得极为香甜,九条尾巴全是雪白,毛又极长,仿佛孔雀开屏一般,展开成葵扇状,随着白狐的轻轻呼吸而微微上下摇晃。
眼前场景和噩梦中的场景重叠在一起,寂桐想也没想,直觉地抓住白狐的前肢便往身边丢去。
一只狐狸带尾巴也只有一二十斤重,他一时慌乱之下,力气竟然极大,将白狐扔到数步以外。
白狐一落地就化成人形,仍是睡眼惺忪的模样,回过神时只见寂桐扶着一棵大树在呕吐,吐到后来全是酸水,眼眶都有些红了,仍然无法停止。
白君羡走到他身旁,关怀备至地道:「你也吃坏肚子了?我就觉得那家客栈里没有好人,那酒质太劣,喝得我头晕,没想到饭菜也不干净。我身上带有几颗凝神丹,你要不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