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道长进了屋子,鼻尖就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他微微拢起的眉头皱着更紧了,靠近床榻的地方唐呈就躺在上边,被一张布条盖着,像个死尸一样。裴大夫专心致志的用针缝伤口,旁边的剪子、匕首、银针上都带了血,就连盆里冒热气的热水都染红了。
“喊那傻小子给我准备一桶热水,要快。”裴悬手没停下,头也没回的说道。傅道长默默的转身准备出去,裴大夫又说了,“左手边的药丸子,吃了。”
傅长随扭头,就见左手边的台子上放了一个瓷瓶,倒出来一颗褐色的药丸子。他也没多问,张嘴吃了,出去叫乌黎准备热水。等回到树屋时,他的伤口已经不疼了。傅道长浅浅一笑,一抬头就是里边的裴悬抱着病人出来,惊的笑容都僵了。
这么大喇喇,被村民看到怎么办?
裴悬可没管太多,扛着人就下去了。棚子里放了大木桶,乌黎正好往木桶里倒完热水。“噗通”一下,被水溅了一脸,抹掉水一看,木桶里坐着闭着眼惨白着脸的唐呈,胳膊上被绷带裹起来架在木桶外边,一股子血腥味。
“裴大哥?”
裴悬站在一边,正用小盆子里的水洗手,满脸嫌弃,“这股味难闻死了。”
乌黎眨了眨眼,医者常年闻的不是药味就是血腥味,这人还没习惯?想着就扭头去看木桶里的唐呈,他胳膊上的绷带虽然渗着血,但想必断掉的经脉已经接上了吧?这样,就谁也不欠谁了。
“怎么,把人带回来是真有事?”裴悬洗完手,接过傅道长拿下来的东西,往木桶里倒。那东西黏糊糊黑漆漆的,一接触到热水,药味就把血腥味给盖住了,闻起来就好苦!
乌黎愣了愣,目不转睛的看着裴悬,“你怎么……知道?”
裴悬把药倒完,看了乌黎一眼就转身出去了,拉着傅道长坐到木桩上。孩子气的把脑袋靠在傅道长没受伤的肩上,“木头,让我睡一会。”
乌黎看了唐呈一会,也出去了。入眼的,是夕阳晚霞下两个人相依相偎的画面。傅长随一身蓝白袍子,除了外衣显得有些随意。裴悬则是身着白色的离衣,外边罩着的衫子没穿,长发束起使他的五官更加立体,闭着眼睛靠在傅道长的肩上,闭目养神。傅长随微微偏着头,有霞光照到裴悬的脸上,他伸出手盖住了裴悬的眼睛。
裴大夫笑着拿掉他的手,长腿一伸,整个人横在三个木桩上,脑袋直接放倒在傅道长的腿上。有傅长随的身子挡着,霞光就照不到他的脸了。
“如此便好。”
乌黎看着眼前的两人有那么一瞬间突然想到,把里面的那个人弄成傀儡,让他只忠于自己,只留在自己身边哪都去不了。那个人好像已经被师门放弃了,回不回得去已经无关紧要。反正他要留下一个人,还是轻而易举的。
“那就去做啊,很容易的。”
乌黎猛的清醒过来,他的心嘣嘣跳的剧烈,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那道懒洋洋的声音就像惊雷,打碎了他的妄想。方才也是,自己在出神的时候也被看穿了,现在就更是奇怪,明明什么都没做,怎么就能轻易的看穿自己?
“你怎么……”
“能看穿你是吧?”裴悬笑道,笑声里带着点邪性。他睁开眼,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眼睛,不会骗人。还有,我是大夫。乌黎,你的呼吸频率变了。”
乌黎捧着脸坐到一边,“裴大哥,你真可怕。”
“彼此彼此。”裴悬翻了个身,把脑袋埋到傅道长的腰眼上,“睡觉睡觉,困死了。要死了再喊我。”
圣坛的方向突然发出了几道奇异的光,伴随着光芒的还有一声蛊惑的笛音,清冽绵长。乌黎看了良久,匆匆和傅道长交代了一下,就使用轻功踩着树枝走了。
乌黎扭头看着自己的树屋越来越远,下面的两个人也变成了小点才停下来站在一棵树上。手掌轻轻拍了拍树干,笑的邪气。平时纯净孩子气的眼睛里此时暗沉沉的,有不一样的流光在里面。作为一个守护使,是不可能有纯粹单纯的人的。就算有,也会被岁月和痛楚磨砺成黑夜,伪装成白日里那个不知所措的人。守护使,没有善茬。
树屋底下的傅长随似懂非懂的,“裴悬,乌黎他?”
裴大夫冷笑,“所以说,五毒教的人喜欢上唐门那边的,不是找刺激就是自虐。”
两派的关系可以说是水火不容,唐门过来这边铁定有目的,长长心眼也好,免得日后怎么死都不知道。
“乌黎还小。”傅道长有个胞弟,所以看比自己小的都觉得是小孩。
“这么大块头,还小?”裴大夫不可置否,抓了抓头发又睡了,管他们去死,反正死活都与他无关,找个时机带了蛊王就走。
躺到天黑了乌黎还没回来,傅道长给裴悬做了面条,不过做东西的时候裴大夫在一边嚷嚷,要放青菜不要放葱,撒点孜然撒点辣椒粉。还四处找鸡蛋……傅道长耐着性子同意放青菜,回绝了他要放孜然和辣椒粉的举动。
受伤了不要吃辛辣的食物,一个大夫还犯这种错误!还有,你见过面条里面撒孜然的?那是什么奇怪的味道,拒绝!
闹了半天面条终于热乎乎的出锅了,两人捧着碗吃的还算舒心。
傅道长吃完东西正洗碗呢,就听棚子里传来水声,裴悬放下碗也不吵着要再吃就进去了。傅长随把裴悬的碗也洗了,擦了擦手也跟着进去。一掀开帘子,就被里边的气氛惊呆了。阴森森的,背后还透着冷风。
唐呈醒了,坐在木桶里和裴悬对视,两人也不说话。傅长随进来了就一起回头看,又一起扭过头,动作一致跟照镜子似得。
最后,还是唐呈打破了宁静,用他嘶哑的嗓子问,“你怎么在这?”
裴悬挑起眉头,“你管得着?”
傅道长有些一头雾水,“认识?”
“嗯……算吧。”裴悬拉长了尾音,懒洋洋的拉了板凳坐下,随意的捏了捏唐呈的手腕子,“不好意思,你又没死成。”
唐呈审视了目前的状况,也知道是眼前的人救了自己,“谢了。”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那只小兔子吧。”裴悬耸肩,“逞强的小兔子。”
小兔子?傅道长木着脸想,说的是乌黎么?那孩子哪里像兔子了?明明会咬人的。不过又仔细想了想,兔子急了不也一样会咬人么?等等,哪里不对?
“他……”
“哟,你眼里不是只有任务么?被遗弃了?”裴悬冷笑道。
唐呈没回答,只是眼神呆滞,“任务失败,养病。”
“哼。”裴悬冷哼一声,唐呈又问道,“乌黎呢?”
“圣坛那边放了信号,估摸是有事。怎么样?要走还是留?”裴悬把衣服放在唐呈的手边,拉着一边的傅道长就出去了,“好了吱一声。”
傅道长还好奇两人怎么认识,拉了裴悬的手问,“要放他走?”
裴悬捏了捏傅道长的脸,“他要走谁都拦不住,何况,别人家的事咱们也管不着不是?”
傅道长点了点头,不管了。
过了一会,唐呈从棚子里出来,眼神透亮。
“有什么方法,能让一个人病入膏肓又死不了?”
第二十八章
让一个人病入膏肓又死不了,这听起来就很矛盾。
病入膏肓就表示没得治了一定会死,何来死不了之说?但裴大夫听了只是笑了笑,调侃了一句。与唐呈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哗啦一下扯了别满了银针的腰带,嘴角还带着略微诡异的笑容。
“诊金可是贵得很呐。”
唐呈目光如炬,“我付得起。”
“既然你明白我的意思,就来吧。”裴悬率先往棚子里走,傅道长听了半天不知道他俩打什么哑谜,也不知道说好了要干什么,裴大夫一走他人就一急,扯住了裴悬拿银针的手腕,着急的问道:“裴悬,要做什么?”
裴悬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把傅长随被风吹乱的头发拨到耳后,淡定的答道:“救命啊。”
“救……?”傅道长有些懵懂的看着裴悬,脑袋糊成一团。人不是已经救回来了么现在要救谁?方才那两人对话里说的意思不像是要救人啊?
“总之,不会死人就是了。”裴悬拍了拍傅长随的肩膀,淡然自若的和唐呈进了棚里。傅道长清楚的看见,裴大夫脸上那一抹小小的得意之色,带着点点顽劣和恶作剧成功的狡黠。突然间觉得,有那么点小可爱。
傅道长捧着脸,默默的坐在树桩上发呆,他刚才一定是魔障了,不然怎么会在一个大男人身上用形容姑娘家的词汇?唔……长风也挺可爱的,大概和这原因一样的……吧?
相对于傅长随的胡思乱想,裴悬可是轻松愉悦的多。虽然大病刚愈,又花费心神给唐呈治疗了好久,但他此刻精神奕奕的,看着唐呈就像看一颗珍贵的药草。弄的唐呈没表情的脸也出现了裂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