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铺满屏幕,回忆涌入眼前。
那是高中的时候,在喧嚣吵闹的课间,温别玉趴在桌子上小憩,他的身旁就是窗户,阳光的碎沫如同浮羽似,簌簌洒在他的眉间发尾,照亮他恬静的脸。
那时他和温别玉是同桌。他竖起课本,摊开来,小心搭在温别玉脑袋上,遮住那张毫无防备的睡颜,再拿出手机,探进去,在狭小的角度里,昏惑的光线中,拍了张照片。
时光沙粒滴落,曾经的悸动已同落叶枯萎。俞适野只隐约记得,自己是不想让别人看见温别玉的睡脸,才用这种幼稚的独占手段……书本确实挡住了别人的目光,手机也留下只有自己知道的照片。
可站在彼此身旁的,也不再是最初的那个人。
第三章
婚礼终于来到了,天是蓝的,云是白的,连门口那座仙女喷泉喷出的水,都是纯洁无瑕的。
这家上海顶级酒店的门口,俞适野与温别玉并肩而立,打叠起最精神的笑容,在摄影师与亲友的瞩目下,迎接着一位位前来参加宴会的宾客。
前来的宾客同样满面笑容,挨个与俞适野握手寒暄,恭祝他新婚快乐人生小登科。
一切都很好,但很好之中也有一点不好。
比如新人,十分热情,热情中总少点对着彼此的亲密;比如新人的父母,保持礼貌,但相互里总没有话说;还有宾客,虽然笑着,笑容中总有点古怪。
当然,世上尽善尽美的事情总归是少的,这些细节不用太过在意。
婚礼的迎宾有条不紊地继续着,一直到宾客入座,人流渐稀,两位新郎方才从门前离开,跟着婚庆人员往不同的休息室走去,他们将在接下去的时间里休息准备,再在司仪的指挥下,由彼此的父亲陪伴,一同走过一条铺满鲜花的道路,并于舞台之上,牵住彼此的手,许下今生的承诺。
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
温别玉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思考着。
这么简单的步骤,傻瓜也能够顺利完成。
他想着事情,没有开口,坐在旁边的中年男女也没有说话,整个房间的气氛都显得沉寂,好在还有鲜花气球装饰点缀,敷衍出些许热闹氛围,证明这是结婚现场。
半晌,做母亲的开口了,她试图笑得和婉一些,但失败了,无论怎么看,这笑容里总有数不清的陌生:“怎么临到了头才给我们打电话?提早一些告诉我们,我们也好坐下来和亲家聊聊天。”
温别玉客气道:“突然决定要结婚,还麻烦你们跑这一趟。”
温母:“总是你的人生大事。”
温别玉:“也不算太大,说不定明天就离了。”
温母被噎了一下,一时也拿不准儿子是在说冷笑话还是认真的。
母亲不说话,换父亲了。
温父硬邦邦说:“上学时候你们为了在一起,就狠狠闹了一场,现在结婚了,以为得偿所愿了?别高兴得太早,以后有你后悔的日子!”
母亲连忙拉住父亲:“大喜的日子你说什么呢!”
温父:“我有说错吗?他们上学时候我就不让他们在一起!两个男人在一起有什么未来?孩子怎么办?一辈子不要孩子吗?老了怎么办?谁来照顾他?也就是我爸,老了疯了,才会支持他们!你怎么会生出这种让人失望的儿子!”
母亲也不高兴了:“我怎么了?什么叫我生出这种儿子,他就不是你的儿子吗?他还是和你爸一起长大的呢!”
父母倒还惦记着这是婚礼现场,不能让外人看热闹丢脸,连吵架都憋屈的压着嗓子,嗡嗡嗡嗡,像一对恼人的蜜蜂在耳旁盘旋。
温别玉本来也没什么心情搭理父母,他们凑对了正好。他的注意力不在这些噪音上,这些噪音也理所当然离他越来越远,飘飘渺渺,听不真切。
二十七年的生命里,温别玉和这对夫妇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跟随爷爷长大,爷爷在的时候,他们还会见个面,吃吃饭,有个团聚的样子,爷爷走了以后,他们就像忘了彼此,只有在这种无可避免的环境下,才能勉强相会。
因为不在意,所以没感觉,对方抱怨指责什么都无所谓,总归几个小时而已,反正他们从来只会抱怨和指责。
温别玉沉默不语,目光径自向前,透过微启的门扉,看见了站在走廊里的两个人。
俞适野,和俞适野的父亲。
做父亲的站在儿子面前,伸出手,亲密按住儿子的肩膀,同其喁喁私语。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经常听见俞适野谈家庭,一点点小事在对方的口中都能妙趣横生,那种美满幸福,泼水似的溢出来。
大概也只有这样完美的家庭,才能够养出俞适野这种潇洒到底的男人吧。
因为从没有缺过什么,所以总不会后悔回头。
一次也不。
***
这条铺着红毯的长长走廊里,俞适野正和父亲站在一只半人高的落地山水花瓶旁。他的父亲叫俞汝霖,今年实际有五十二了,但因为保养良好,看着还是四十许的人,额头的抬头纹,嘴角的法令纹,都是岁月沉淀后的记录,其轻言细语、不苟言笑的模样,如同英国的老派绅士。
“人带回家了,喜帖发出去了,亲朋好友,公司股东,大家都知道你要安逸结婚了——到了最后,名字变了,人换了,你是在表演大变活人的魔术吗?”
俞适野闲适地靠在墙上,笑了笑:“您知道的,别玉是我的初恋,结婚前夕再见初恋,旧情复燃,干柴烈火,多正常啊?”
俞汝霖:“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吗?”
“让我想想,”俞适野单手插在口袋里,作势思考,“您说的话可不少……”
“爱情是有保鲜期的。”
“对,爱情是有保鲜期的。”俞适野恍然大悟,“不过我觉得爱情还像火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死灰里头复燃了。”
俞汝霖:“你在做的项目不是什么秘密,我们家里的那点习惯也不是什么秘密,公司的股东心里都有数,背后肯定犯嘀咕。”
俞适野这时侧了下脸,将目光从父亲脸上移开,投射在墙壁上的目光因无聊而显得淡漠:“您想说什么?”
俞汝霖替俞适野整理衣领:“你不小了,该学会把事情做得漂亮点了。”
这时候,走廊的尽头走出一道人影,是婚庆公司的人,他轻喊一声:“俞先生,时间到了!”
父子两的交谈停下来。
片刻,背后休息室的门打开,温别玉连同他的父母也走了出来。
两个家庭,六个人,一同站在门前,静待门开。
大门厚重,声音渺渺,像是从高远的天际、隔着重重云朵飘洒下来。而后,大门敞开,一道鲜花铺呈的道路出现在宴会厅的正中央。
他们在父亲的陪伴之下,在周围的瞩目之中,踏上花路,宴会厅的墙壁同时变化,属于他们的照片出现其间,设计师匠心独运,从九年前的校园开始,层次递进,一张张展现到如今,仿佛这长长岁月,他们真的携手而过。
花路的尽头,在司仪的主持之下,父亲离开,两位新郎留下。
登台的最后一刻,俞适野握住温别玉的手。
这只他曾经牵过很多次的手,他以为会非常熟悉,实则十分陌生。
这只手,比过去坚实有力,许多许多。
不知不觉,俞适野晃了下神,直至一阵热烈的掌声将他从冥思之中吵醒。
他扫视周围,宴会厅中的宾客全在热烈鼓掌,司仪脸上带着完美的笑容,温别玉神色则微微奇异,透着许多古怪。
俞适野低声问:“刚才说了什么?”
温别玉的神色更加古怪了,他扫了眼底下的宾客,嘴唇微动:“亲吻。”
两个字足够了。
俞适野终于明白自己走神期间发生了什么。
他一面冲底下的宾客微笑,一面凑近温别玉,伸手揽住对方的腰肢。
怀中的人突地挣扎一下。
还好俞适野高度精神高度集中,及时将人禁锢。
“这么多人在这,别让他们看笑话。”
说完,俞适野速战速决,左手用力环住温别玉的腰腹,侧身低头,探向对方嘴唇。
那片淡色的唇似因还没有反应过来,正微微张着,露出些内里的隐秘绯红。
两人堪堪碰到的那个刹那,俞适野拉起温别玉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用这只手里的婚礼捧花挡住两人面孔,他自己也适时停住,没碰上面前的唇,可惜这个距离还是过近,两人的鼻子已经撞上,蹭在了一处。
但这个时候,这种小事就不用计较了。
借位成功,俞适野悠长地吐出一口气,用气音说话:“倒计时,十……”
温热的气流喷洒口鼻,吹去被花枝沾上的一点冰凉,更让两人的呼吸完全纠缠。
透过斑驳的花叶,温别玉看见藏在花叶后的一方下巴,还有从花叶中传出来的声音,低低的,犹如大提琴的深沉鸣响。
温别玉眼神闪烁了一下,搭在俞适野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拉开点两人的距离。
空间太窄,过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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