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赌服输 (惟漠)

　　陆铭远闻着声音抬头看去：“洛离？”
　　洛离笑了：“您怎么会来这儿？想吃什么我帮您点单。”
　　陆铭远报了几道他们以前常吃的菜，他心情不美丽，也不想多问洛离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儿，他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洛离一向很会看人眼色，可今晚不知道怎么了，明明看出陆铭远不高兴，总是找机会在他跟前转来转去，一会儿添杯水，一会儿擦桌子。
　　陆铭远被他弄得越发烦躁，问道：“你有事吗？”
　　洛离握着抹布的手紧了一下，半晌后犹犹豫豫地开口问道：“您……您是不是很有钱？”
　　陆铭远：“怎么了？”
　　洛离咬白了下唇，声音小到微不可闻：“……我想向您借点钱。”
　　陆铭远冷笑一声：“洛离，你也把我当冤大头？”
　　洛离没听出陆铭远口中的“也”字，只担心他误会连忙解释：“我会还的，一定会还的，等我身份证够了年纪找到固定的工作……”
　　“好。”陆铭远竟然一口答应。
　　洛离瞪大眼睛闪着光：“真的？”
　　陆铭远：“不过有一个条件。”
　　洛离：“什么条件？什么条件都可以！”
　　兴奋上头以至于没看到陆铭远此刻眼神冰冷到像是含着冰，他只听对方说：“我跟朋友打了个赌，我们想看一个从烂泥地里爬出来的人通过外界帮助获得成功后再把他扔回泥淖里，他还能不能存活。”
　　洛离脸上的笑逐渐凝固住：“所以？”
　　陆铭远：“你来当那个人的话，我就给你一笔钱。”
　　洛离沉默了许久，蓦地抓起桌上刚倒满的温水杯一挥手悉数泼到陆铭远脸上，旁边座位上的客人发出惊呼，老板听见声音赶忙出来查看，只见洛离一脸气愤的将水杯往地上一摔，脱下围裙高昂着头大踏步离开。
　　轰隆——
　　天空划过一道闪电，随后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砸下，老板娘拿了干毛巾递给陆铭远，陆铭远接过后呆坐了一会儿，结完账追了出去。
　　洛离奔跑在大雨中，他从来没被人这样羞辱过，哪怕他自嘲自己是个垃圾也相信只要他肯努力，总有一天也可以变成一个人的。
　　他不应该求助陆铭远的，自从那天那个人在情人巷撞破他的真实面目起，心里就已经将他和烂泥画上了等号，哪怕这几次的偶遇对方都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那也只是对方从小到大良好的教养在给他留最后一丝微不足道的面子。
　　烂泥啊，垃圾都不如的烂泥，垃圾腐烂后化作的泥。
　　洛离向前冲刺好久，脚下不知被什么绊倒重重的向前摔去，吃了一嘴烂泥。
　　他也没起来，任凭雨冲刷在身上，他好累，活着好累。
　　“洛离，对不起。”
　　头顶传来陆铭远的声音，洛离将脸埋在胳膊中身体因抽泣微微轻颤。
　　陆铭远撑着伞蹲下身，手在他头顶上方顿了顿才慢慢落下：“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你，我只是……”
　　洛离突然坐起来拍开他的手红着眼大嚷道：“一滩烂泥而已，用不着你来同情！”
　　吼完重新站起来继续向前冲。
　　陆铭远的伞被他拍在地上，这次他没再追。
　　夏季的雨来得急，下的凶，停的也迅速，半个小时就结束了，洛离像只落汤鸡一样失魂落魄的走到老街口诧异地发现这里比往日要热闹许多，街边还停着两辆消防车，人们熙熙攘攘讨论着“火势不大”“幸好这场雨”之类的话，洛离心里一突，拔腿往里跑。
　　越是靠近人群密集的方向，他心里越慌，来到楼底下时两腿差点站不住，还是住在对门的女生发现了他，拉着男朋友走过去忍不住抱怨道：“你怎么才回来？隔壁变态在屋子里放了把火，你妹妹听你的嘱咐把自己锁在屋里怎么也不肯出门，幸好消防来把门撬开，她差点被熏死！”
　　洛离踉跄了一下：“她现在在哪儿？！”
　　女生见他脸色白的吓人，不敢再怪他，忙道：“被送去医院了，医生来之前还没事，就是要带去检查的时候一直哭着找你，你快去看看吧。”
　　洛离闻言长舒口气，后背靠墙慢慢坐下缓了好久才重新站起来。
　　隔壁的变态因蓄意纵火被警察控制着，洛离看到他瞬间怒火攻心，发了狂的冲过去飞起一脚将他踹翻，两个警察正要阻拦，一左一右来了俩小年轻架着他们左一句“同志辛苦了”，右一句“你这警服好帅网上有没有卖的”，恰好这两位警察正是前段时间负责洛离被打案子的人，赶到现场时发现是小米被困也很生气，奈何碍于身份不能亲自动手，眼下刚好睁只眼闭只眼，约摸着打的差不多，他们才上前把人拉开。
　　“好了好了别打了，快去医院吧，小米还在等你呢。”女生劝道。
　　洛离不解气的踹他一脚，又急火火的赶去医院。
　　虽然女生说小米没什么事，但洛离赶到医院时医生却告诉他情况不容乐观。
　　“她的病情已经拖不下去了，做手术的话要尽快，不然就准备后事吧。”
　　洛离声音带上一丝颤抖：“真的等不及了吗？一个月，再一个月，求您了！”
　　医生长叹口气：“这不是我说了算，而且她的身体情况已经不能撑那么久了。”
　　洛离眼眶酸涩：“那能不能先做手术？钱我会想办法还上的。”
　　医生摇了摇头：“抱歉，医院有医院的规矩，我真的帮不了你。”
　　

　　☆、希望！

　　小米醒了，洛离被允许进去看她，小小的一团身上贴满不同颜色的线连接在一台台仪器上，看到洛离，小米委屈巴巴地喊到：“哥哥，我想回家。”
　　洛离碰了碰她的脸颊，道：“等你病好了我们就回去，还记得哥哥跟你说要做手术的事吗？”
　　小米开心的点头：“记得！做完手术可以吃大餐，可以跟小朋友玩，还可以跑！”
　　洛离笑了笑：“对！”
　　小米一脸期待：“那我能做手术了吗？”
　　洛离：“能。很快就能了！”
　　小米拉着洛离的手：“哥哥会陪我吗？”
　　洛离：“当然啦。你先乖乖睡一觉，睡觉醒来我们就做手术，然后就去吃大餐，去玩，去跑。”
　　小米：“好！我乖噢！”
　　暴雨后的夏夜总是热闹非凡，河岸边的青蛙一改往日安静捕食的质朴品性，开始此起彼伏叫个不停吸引异性前来□□。
　　陆铭远开车到河边吹风，他现在脑子里一团乱，一边是慕远那天对他的声嘶力吼，一边是父亲的不断责骂，两方夹击中，还有一个角落不断回放着洛离趴在地上淋着雨抽泣的场景。
　　他深吸口气缓缓吐出，自言自语道：“陆铭远你疯了，怎么能对一个孩子说那些？”
　　正后悔自责着，电话响了，陆铭远看了眼来电人，是乔跃。
　　“怎么了？”
　　电话那头，乔跃兴奋道：“陆铭远，我找到打赌的合适人选了！”
　　陆铭远揉着额角有些无力道：“乔跃，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你哥，你现在也可能被别人当成一个拿来打赌的赌注。”
　　乔跃颇为不屑道：“那有什么？他们都是自愿的！”
　　陆铭远：“人如果不是被逼到绝境，谁愿意抛弃自己的尊严来做这被人消遣的种事？”
　　乔跃那边顿了顿，片刻后才问：“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陆铭远叹口气：“没什么，只是这个赌注我不想进行了。”
　　说罢，挂断了电话。
　　再漫长的夜也总会过去。
　　第二日清晨，陆铭远照旧起床运动，洗漱，吃早饭，收拾妥当去公司。
　　他住在市中心的公寓里，离公司不远，开车十五分钟的路程。
　　就在还差一个路口拐过去就到达时，前方突然蹿出一个人，陆铭远急踩刹车，轮胎和路面摩擦出了尖锐的声音。
　　陆铭远正要皱眉，定睛看到车外那人却有些意外：“洛离？”
　　一夜不见，他的脸色比昨天更加难看，陆铭远迅速下车前去询问：“你没事吧？你怎么会在这儿？”
　　洛离还穿着昨天淋过雨的衣服，在夏夜里捂了一宿，味道酸臭难闻，他却顾不得这些，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脸哀求的望着陆铭远：“你昨天的条件我答应你，我需要二十万，现在！”
　　比起洛离的焦急难安，陆铭远显得很淡定，想起那天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姑娘，他也不难猜出原因：“是小米吗？”
　　洛离眼眶含着泪：“求你救救她，只有你能帮我们了……”
　　陆铭远：“她在哪儿？先上车再说。”
　　去医院的路上，陆铭远了解到昨晚发生的一切，也明白了小米现在危在旦夕，已经等不到有人来领养了。
　　“都怪我……我要是早点同意海外领养或者媒体曝光，她现在说不定已经痊愈了。”洛离一路捂着脸。
　　陆铭远安慰道：“你也是想尽自己努力罢了，更何况如果你选择了那两条路，小米她未必幸福。”
　　洛离已经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不是陆铭远三言两语能宽慰的，他摇摇头：“是我太自私了，是我害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