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公交车到了终点站,被司机提醒,他才恍如惊醒一般下了车。
终点站是岳市公交车总站,俞白又找了一辆公交车上去了。
俞总在监控室里骂了一句:“这倒霉孩子,是在坐公交车玩吗?”
徐警官倒是笑了笑,说:“俞总家的公子倒是很有趣,我当警察这么些年了,陪着家长也算找了不少孩子,大部分都躲到哪个网吧或者游戏厅里,今天是第一次遇到一个不停坐公交车的。”
徐警官又根据下一辆车的车牌号,调来了新的监控录像。
这一次俞白没有找位置坐,而是扶着栏杆,看着窗外的雨。在公交总站的时候,外头已经下起大雨,俞白被淋了个湿透。
陈非誉看着俞白单薄的背影,在黑白色调的监控录像里,像一帧剪影,仿佛只要风大一点,就能被吹散。
陈非誉站在监控室的一隅,一直没有说话,心却被俞白揪住了。
一直在不同的公交车上辗转,甚至连个座位都不能坐的俞白很可怜——他连逃离都没有地方可以逃离,在这个世界里,似乎没有一个属于他的、能躲避风雨的地方。
所以他只能不断地坐公交车。
坐到什么时候呢?
陈非誉不知道,俞白自己也不知道。
在俞白坐上第五辆公交车的时候,终于被俞总给逮住了。
这一趟公交的终点站在清水河,这是一辆城际公交,直接把俞白带到了岳市的郊区。
这一站只剩下了俞白一个乘客。
雨还在下,俞白下车后先看到了公交站牌后面开得热热闹闹的木槿花。
清水河没有公交站台,只有一块绿色的公交站牌,孤零零地伫立在雨中,一枝斜出的木槿花探了出来,正把公交站牌上那个河字给遮挡住。
俞白觉得这个画面很美,雨水落到木槿花上,又从公交站牌上滴下来,连站牌上的铁锈都变得充满了味道,如果用镜头定格下来,加个滤镜,就像是王家卫电影里的场景。
公交车开走,俞白回头看向马路,一辆黑色的奔驰紧跟着公交车,这会儿停在他的面前。
是俞总的车。
俞白认得。
他后退了一步,伸手抓住了站牌。
俞总没等小李给他撑伞,就从副驾驶上打开车门走了下来,他有些上火:“俞白!你究竟在折腾些什么?”
俞白没说话,只是紧紧抓着公交站牌。
雨越下越大,雨滴顺着额头流到俞白的眼睛里,俞白眨了眨眼睛,雨滴又从眼角流出。
俞总伸手就扒住俞白的肩膀,他在雨里大吼:“跟我回去!”
俞白借着公交站牌的力,挣脱了俞总的手,他抬头,看着俞总:“呵。”
小李手忙脚乱地一边给俞总撑伞,一边试图拉住俞总:“俞白,这么大的雨,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俞白不说话,只是拉着公交站牌。
俞总在小李的暗示下,先跟俞白服软:“今天家长会的事情,是我的不对,爸爸跟你道歉。你已经是个大男孩了,不要这么任性,现在雨下这么大,我们先到车里去。”
俞白不动,他站在雨里,和那个破旧的公交站牌一样伶仃。
一直站在小李身后的陈非誉站了出来,他手里撑着一把伞,这是他离开办公室的时候,从梁浮月那里拿来的,梁浮月的伞画风独特,从外头看不过是一把普普通通、半点花纹都没有的伞,撑开了才发现,图案在伞里面,伞面上绘了一树粉色的桃花,还飘着花瓣,像是在伞里面藏了个春天。
陈非誉走到俞总和俞白的中间,他把那柄藏着春天的伞,一大半撑到了俞白身上。
俞白眼睫动了动,他抬头,看向头顶的伞。
伞面上的桃花,是明丽的粉色。
陈非誉没有看俞白,而是冲着俞总说:“俞叔叔,俞白已经找到了,您暂时可以放心。他现在情绪不太好,不愿意跟您走,不如我先在这里陪着他。我跟您保证,明天会让俞白按时去学校上课。”
陈非誉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告诉了俞总:“等我们回到市区了,我会跟您打电话的。”
俞总又叫了一声俞白,俞白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小李看了看陈非誉,他送俞白上学的那天见过陈非誉,知道这是474班的班长,便劝俞总:“俞总,人都找到了,您也别太着急,这孩子是俞白他们班的班长,在光荣榜的头一位,是个靠谱的孩子,先把俞白交给他吧。”
或许是拿俞白实在没办法,俞总最后只能放弃,同意了小李和陈非誉的提议,小李把他的名片给了陈非誉:“要是打不到车,就给我打电话。”
“谢谢您,麻烦您跟梁老师说一声,俞白找到了。”陈非誉朝小李道谢,然后目送着小李开车把俞总送走。
直到俞总那辆黑色的奔驰看不见踪影了,陈非誉才回头看向俞白,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没撑伞的那只手,把俞白紧紧拥到了怀里。
☆、酒吧街
对俞白来说,陈非誉这个拥抱来得太突然了,意味不明,让他有点心慌。
俞白用了一点力气,试着想要把陈非誉推开一点,陈非誉却把他抱得更紧了,大雨落到伞面上,哗啦哗啦的声音,让人觉得天和地之间都寂静了。
拥抱这个动作,和牵手、亲吻这样的亲密行为不太一样,少了几分暧昧,多了几分温暖踏实。两个人胸膛贴着胸膛,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好像成为了对方唯一的倚仗。
俞白的手垂在身侧,他不再试图推开陈非誉,任陈非誉抱着他。
在雨声里,陈非誉轻轻叫了俞白的名字:“俞白。”
俞白没有应答,好像身体和灵魂被切割开来,陈非誉怀里的只是个躯壳,里头什么都没有。
陈非誉又叫了一声:“俞白。”
“俞白。”
“俞白。”
俞白不说话,陈非誉就一直叫。
“嗯。”
“别难过。”
陈非誉终于等到了俞白的回应,他对俞白说,别难过。
俞白微微抬头,鼻子不知怎么的有些酸,眼泪不知不觉就从眼眶里滑出来。
他没有抬手擦,相反的,俞白张开双手,用力地回抱住了陈非誉——陈非誉是温暖的,他迫切得需要从陈非誉身上,获得一点儿暖意。
似乎是察觉到俞白在哭,陈非誉轻轻抚摸着俞白的后背:“没事的,没事的。”
陈非誉不断地给俞白重复没事的,直到俞白的情绪全部发泄出来,主动松开了陈非誉,陈非誉才稍稍后退了些,他把手放在俞白的肩膀上,看着俞白的眼睛:“我们回去,好吗?”
俞白摇头。
陈非誉问他:“不想回家?”
俞白的声音有些嘶哑:“不,是没有家。”
附中门口的出租屋不是家,丽景苑的那套小复式也不是家,俞白在岳市没有家。
家这个概念,对俞白来说,太奢侈了。
陈非誉明白俞白的意思:“那跟我走,去我那里。以后,你要是想找个地方一个人安静地待着,就去我那里吧。”
陈非誉那里也不是家,但可以做俞白的避难所,让俞白不至于在大雨天里,只能在不同的公交车上辗转。
陈非誉一边帮俞白撑伞,一边拿手机滴滴打车。
俞白瞥了一眼陈非誉,从陈非誉手里接过伞,他把伞柄朝陈非誉那边倾斜了些。
清水河在郊区,陈非誉等了半小时才有人接单,幸好司机就在附近,很快就到了。
陈非誉和俞白上车,回到陈非誉在附中的出租屋。
刚进门俞白就连着打了两个喷嚏,陈非誉把伞搁在门口,推着俞白就往屋里走:“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别感冒了。”
俞白站在客厅里,抖了一下自己湿淋淋的外套,吸了吸鼻子:“好的。”
陈非誉先给俞白开了热水器和浴霸,又给他找了一套自己的衣服和干净毛巾,催促着他进了浴室。
俞白洗了半个多小时热乎乎的热水澡,终于满意地出来了,他一边拿毛巾擦着头发,一边说:“我洗好了,你去洗吧。”
陈非誉早就脱掉了湿衣服,打着赤膊在厨房里忙碌,俞白每次看着陈非誉,总觉得自己和他隔了一个季节。
沙发上放着陈非誉的冬季校服,陈非誉让俞白穿上:“过来喝汤。”
俞白虽然暖和了,但神情依然恹恹,他裹着陈非誉的冬季校服,慢吞吞地走到厨房,然后啧了一声。
陈非誉的贤惠真是超越了他的想象。
他原本以为陈非誉会煮个姜汤,俞白没喝过姜汤,但吃过姜糖,以他浅薄的感知力,实在不能理解这样的食物是如何成为远近闻名的特产。
陈非誉做了个青菜肉丸汤,用汤盅装好,这会儿正放在温水里热着,等到俞白出来了,他才把汤盅拿出来:“我去洗个澡,你先喝点汤暖暖胃,待会带你出去。”
俞白木愣愣地点头,陈非誉这会儿说什么他都答应,
他坐在小厨房里,拿着勺子一口一口的喝汤。汤有些烫,但正是喝下去暖胃的温度,新鲜的青菜带着甘甜,肉丸里头裹了鸡蛋,口感嫩滑。为了祛寒,汤里放了大量的姜,但全部切成细丝,姜的辛辣味在汤里几乎尝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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