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要我吗 (在树上玩耍的猫)

　　沈凉川看起来认认真真地在做题，身子做得笔直，端端正正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几分冷峻，分明没什么相似的地方，何谦蓦地想起来沈凉川以前的模样。
　　那时的沈凉川看起来倒不像这么不近人情，当时他初二，何谦也才大二。何谦每个周末都会去沈家给他补课，一天两小时工资很高。沈凉川家里时常只有他一个人，就连周末他父母都是为工作在外面奔走。每次何谦到他家给他补课时，沈凉川都早早的就准备好了课本和文具，电视也不看就乖乖地坐着等何谦来。
　　偌大的别墅只有他一个人窝在沙发的角落，何谦一进门沈凉川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却也不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只看着他笑，何谦一直有点心疼这个孩子，所以后来每周末都会尽可能地早一些到，可不管多早，沈凉川都是一副等了好久的样子坐在那里。
　　后来熟悉了一些以后，沈凉川就会在何谦要走的时候小心翼翼地问能不能带他去他的学校大看一看，要是何谦没有立刻答应，他就会无意识地抓紧自己的衣角然后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绝对不会乱跑的，而且也会自己打车回家。何谦当时又心疼又无奈，但是并不显露出来，只是做出考虑了一下他的建议的样子，然后笑着说可以啊。小孩子很敏感，何谦不想让沈凉川感受到自己对他的同情和心疼，所以都是把他当朋友一样带在身边。
　　有段时间沈凉川会在放学以后跑来B大找何谦，跟他吃了饭以后又打车回去，何谦说了他几次后无果，又不忍心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便随他去了，好在B大距离沈凉川家也就半小时的车程。那时候学校里认识何谦的人都以为他有个漂亮又可爱的弟弟。
　　可现在，看着不过几米外、几张课桌之外的距离，沈凉川坐在那里，对何谦却像是陌生的，他觉得自己似乎一点也看不明白沈凉川，不知道那乖巧礼貌和后来本性暴露的模样，哪一副才是他真正的面孔。
　　何谦到现在也不懂，或者是已经不太想懂了。
　　就这么出了会儿神，再抬头时正好沈凉川也看了过来，何谦若无其事地转了视线，却总感觉那道灼热的视线不偏不倚地打在自己身上，搞得他十分得不自在。
　　幸好没几分钟就下课了，大部分学生都出了教室后何谦起身往外走。
　　高三的学生已经考完试放假了，学校里就只剩下两个年级，刚下课回寝室的路上成群结队地很多人。教师公寓和学生宿舍在一个方向，何谦便饶了条人少但稍远的路回去。
　　白天的高温夜间已经降低了不少，风一吹路灯下的叶子便摇晃起来，地上的影子也很跟着轻微地颤动。夏天的夜晚总是让人感到久违的舒适。
　　何谦走了一会儿才注意到身后不急不缓跟了自己一路的脚步声，一回头便看见了三步外也跟着停下来的沈凉川。
　　沈凉川走上前和他并排，笑了笑:“好巧。”
　　何谦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步子倒是不觉慢了下来。
　　沉默地走了一会儿，沈凉川低声问道:“老师今天去哪里了？”
　　“嗯？”何谦疑惑了下才反应过来:“你去找我了？”
　　“对啊，”沈凉川笑着抱怨似的:“我在门口等了好久你都没开门呢。”
　　这人撒娇的意味未免太过明显，何谦在心里叹了口气，说：“出去了，没在家。”
　　沈凉川下意识地问道: “去哪——”然而没说完却突然想到什么忍住了，笑了笑乖乖地噢了一声，没再问。
　　暖黄的灯光昏昏暗暗的把两人的身影拉得修长，就沉默着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教师公寓。
　　“老师明天见。”沈凉川停下脚步轻声说。
　　何谦转过头看着他，侧脸从阴影里露出来，好几秒才应了一声:“嗯。” 走了两步又说:“注意安全。”
　　沈凉川低低地笑声从身后传来:“好。”
　　“......” 　　
　　回到公寓，何谦洗了个澡出来时就收到了王世磊发来的短信——我已经把你的微信给她了！何谦打开微信，果然罗静旖的好友验证在几分钟前就发来的了，随手点了个同意，对方那边立即显示在输入，不一会儿就发了信息过来——还记得我吗？
　　——嗯。
　　——幸好幸好。我还以为你已经不记得了，我们那时候也没有说过几句话。
　　何谦不太想聊下去但又怕女生尴尬，回了句“怎么会，老同学嘛”又问“明天上班还不睡吗？” 本来以为结束话题的意思够明显了，没想到对方还颇为兴致勃勃地寒暄了起来。
　　何谦握着手机从卫生间里出来，关灯的瞬间脑子里突然想起今天和沈凉川说话的那个女生的名字，自己确实是听到过的——我还挺喜欢秦清云的呢，那天的厕所听到沈凉川这么说来着。
　　何谦愣愣地呆了会儿，突然有些烦躁，手机的微信提示还在不停地响，他微微皱了皱眉，在屏幕上快速地打出几个字发了出过——明天上班，先睡了，早点休息。发完也没再管对方的回复，直接关灯躺上床睡了。
　　沈凉川看着何谦开门进去了以后，又在门口待了一会儿才走的。
　　回到寝室时陆明知已经洗好了澡，放着个录音机正躺在床上听英语新闻，看到沈凉川走进来，戏谑道:“我们小川爷今天追到何老师了吗？”
　　学生寝室有二、四、六人的寝室，尖子班中少数可以选二人寝，但住宿费较贵，沈凉川和陆明知就住了一间。
　　沈凉川看起来心情不错，没有像往常一样不应声，反而颇为诚恳地答道:“没。”
　　这倒把陆明知咽得没声了。
　　等沈凉川洗完澡出来，已经到了熄灯时间。两人躺在各自床上都没睡，突然陆明知带着点迟疑出声问:“你跟那个何老师是怎么回事啊？他为什么...”
　　沈凉川没说话。
　　陆明知是真的不太明白，“不会是因为他女朋友那件事吧？”
　　当年他们两人的事陆明知知道一些，倒不是沈凉川说的，他只是提过几句，根据陆明知联系前因后果猜测，想来是沈凉川干了什么错事才惹得何谦那么生气。不过亲眼见过那场面后，心疼也是真的心疼，陆明知顿了顿没忍住轻轻笑:“多大点事儿啊真是的，还对我们小凉川这么狠。”
　　

　　☆、第6章

　　三年前，陆明知是在外婆家那边读的初中，在距离中考只有两个月的时候收到了沈凉川妈妈生病去世的消息，整个人震惊了好久，一想到沈凉川都有些不知所措，回过神来立马定了机票回B市，第一时间飞回去去找他。
　　陆明知记得很清楚就连那样的日子里，家里除了请来的几个用人和保姆以外，就只有沈凉川一个人——沈凉川的妈妈的遗体已经被送到他外公家里了，而他爸爸也不在家，沈家的亲戚不多，他外婆家跟他家的关系一直有些疏远，这下又悲痛又忙于丧事，一时间竟没人想起沈凉川。
　　陆明知到的时候，客厅里只有十几个佣人正忙上忙下的把家里的东西包上白布。房间里，沈凉川一个人发着呆坐在床上，面前还摆放着书和文具，听到推门上时望了过来。
　　陆明知看见沈凉川放空的眼里突然一瞬即逝的亮光时，不由得愣了愣。
　　“凉川，”陆明知走到他旁边坐下，轻声问:“你还好吗？”
　　沈凉川低着头沉默着不说话，那时陆明知也只是个初中生，出了这种事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对方，或者说他明白怎么安慰都没用，只能陪在他身边罢了。
　　虽然两人现在已经不常在一起了，但作为童年的玩伴，陆明知还算了解沈凉川的——虽然他表面上总是礼貌乖巧的样子，但几乎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表露心绪。
　　所以来之前陆明知想着至少让沈凉川有个可以方面大哭宣泄的人也好，可是，沈凉川并没有哭，不但不哭，还表现得非常的平静，就好像已经接受了事实一样。平静得过了头反而让陆明知更加不知所措了。
　　就这么陪着他坐了接近一个小时以后，沈凉川张了张嘴，半晌才发出声问陆明知:“今天是周末吧？”
　　陆明知有点莫名其妙，呆了下忙点头:“对，怎么了？”
　　得到答案的沈凉川却又低下头不说话了。
　　陆明知有种沈凉川在等人的感觉，可实在又想不出还有什么比眼下的事还更让沈凉川在意的了。
　　沉默了十多分钟后，终于，陆明知才确定沈凉川确实是在等着谁。
　　那时陆明知并不认识何谦，对方猛地推门进来的时候要不是看到沈凉川几乎是立即亮起的眼睛，陆明知第一反应差点以为何谦走错了。
　　何谦好像是一路跑过来的，进门还气喘吁吁的就快步走到沈凉川面前蹲了下来，握着沈凉川的手缓了缓呼吸以后才轻轻地把他拉进了怀里，然后一下一下缓缓地拍着沈凉川的肩膀，对他说:“别怕，还有老师在呢。”
　　沈凉川终于放声大哭，紧紧地搂上何谦的脖子，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大喊:“我一直在等你来，等了好久...你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
　　陆明知心里惊讶，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沈凉川这么直白的说出自己的诉求，也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委屈可怜地抱怨并乞求一个人，好像再也没有什么比那个人离开他更让他难过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