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全,名全,寓意有妻有子有亲有兄有钱有财有权有势,正是人间美满的好意。可是最后,他却偏生是丧妻丧子丧亲,甚至要自己亲手手刃自己的兄弟。
怎么全?如何全?
谢傥依旧不说话,他依旧神色冷淡。
他们两人就这样站在葬礼的不远处,谢傥举着伞,孙渡站在他身旁,遥遥望着宾客陆陆续续地来。
他们身着黑衣,面色沉重,女性画着精致的妆容,男性打理得一丝不苟,如果把黑衣换成白色红色,他们大约就可以直接参加婚礼了。
可惜这不是婚礼,是葬礼。
人陆陆续续来齐之后,孙渡和谢傥依旧站在不远处。早有宾客注意到他们,只是两人远离人群远离葬礼中心,赵全亦没有唤二人过来的意思,宾客们也只能识趣地不做打扰。
小雨还在下着,稀稀疏疏地砸进草地上,无声地被泥土分食。葬礼举行的草坪四处是茂盛的树林,C城常种常绿棵的植被,此时入秋许久了,也还能说是枝繁叶茂。它们枝叶交横,把天空划得支离破碎。偶有风吹过,树和风一块摇曳,时不时能听见风的哀哀呜呜声。
孙渡看着属于吴莫情的盒棺被抬出来。
他隔得远,看不清样子,只能确定是深红色的,由两人一前一后地抬着。
这个巨大的盒棺里面放着一个小小的盒子,盒子里面装着少少的骨灰。
约莫是人死后都是这样的飘忽,只留尘埃在世间。如果不拿盒子装牢固了,就会飘在空中飘在树叶里飘着草丛边,不给活着的人留一点念想。
孙渡移开了视线,看向一边无名的小草小花。
他的狐狸眼微闪,眼里的已经覆了一层薄薄的水光,似乎马上就要凝出一颗一颗眼泪。
他闭上眼,把泪水逼回去。
突然,他感觉到自己的腰际被人搂住。
孙渡有些愕然地转回头,连眼眶中打转的泪都来不及收回。
他看见谢傥轻搂着他,神情始终如一的平静地看着他。
谢傥举着黑色的伞,穿着黑色的西装,把他显得更加肃穆,难以接近。
孙渡却不在意,他上前紧紧回抱住谢傥,把自己埋进谢傥的怀里。
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他还是流出了眼泪。
谢傥沉默地拍他的背,有一下没一下,力度是那样的轻。
他的手是那样的宽大而温暖。
让她自由吧。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结束钓鱼的部分
第73章 一条线索(一)
七十一.
孙渡和谢傥说了一声,中途去了一趟厕所。倒不是他想入厕,只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人在一直盯着他看,眼神炙热又熟悉,连他在谢傥怀里的时候都能清楚地感觉到。
孙渡扫视了不远处的人群一遍。
他朝谢傥打了一个手势,先伸出一根食指,在伸出大拇指指向厕所的方向,意思是会有人尾丨随他去厕所。
谢傥居然看懂了孙渡的意思,“需要保镖吗?”他淡淡地问。
孙渡收回手,摇了摇头,“不用,我大概知道是谁。”
他的眼角还残留着几抹嫣红,看着楚楚动人,“半个小时后我还没回来,你记得来找我。”
谢傥点点头,不再多语。
雨已经很小了,说是毛毛雨也不为过,飘在人脸上感都感觉不到。孙渡拒绝了谢傥手上的伞,直接走了出去,他摆摆手,“你打着吧,我举起来目标太大了。“
谢傥嗯了一声,也不再多看孙渡,神色自然地继续伫立在原地望着不远处的人群。人群中三三两两地站着,都身着黑色,举着一把黑伞,或者是伞与伞相隔极近低声交谈,或者是各站一方缄默不语。
他离得不算远也不算近,看清楚人群里面的人的走动还是很困难。
厕所里葬礼会场说不上近,要绕过草坪,穿过一片灌木林,到这片区域的接待大厅里才有。
跟着孙渡的人步子很轻,在耳边软软密密的雨声的掩盖下,几乎闻不可闻。但是孙渡也没有急着回头去看,他慢条斯理地走去厕所的路上。
直到走在接待大厅的二楼,孙渡在走近大厅后就走得极快,可以说是闪身七弯八拐,直到他拐到一个角落,他才停下来。
“难为你跟了一路,”孙渡转过身,笑看着轻轻走过来的男人,“我倒是没想到你还记得这里怎么走,居然没有跟丢。”
男人,也就是葛睿琳沉默地看着孙渡,而后轻声反问,“我怎么会忘呢?”
孙渡笑笑不说话。他还跟着严泉的时候,在一次别人的婚礼上面,就在这里堵了上厕所的葛睿琳。现在想来年轻的自己确实是胆大包天,勾引人来不择手段。
“说吧,有什么事情?”孙渡有些冷淡地看着葛睿琳。
葛睿琳不说话,他摸出一包烟抖出几根,问道,“你抽吗?”
烟是孙渡以前最喜欢的牌子,烟味浓郁又呛人,吸一口下去提神醒脑,又麻痹神经。以前他每次完事之后,都喜欢抽一根,在烟雾袅绕中放松。
孙渡瞥了他手中的烟一眼,不为所动,“真是不好意思,我现在不喜欢抽烟了。如果说比较想抽的话,还是这种——”
他摸出口袋里面还剩下半包的女士香烟,正是吴莫情爱用的牌子,烟身极细极长,包装也以白色银色苍蓝色为主,看起来极为淡雅。
葛睿琳默默地收回了烟。
他是一个高大的男人,也不过比谢傥矮了小半个脑袋。他身材很好,只是肌肉过多,显得有些莽,没有谢傥那样肌肉紧实精壮。
在孙渡面前,他却像一只沮丧的大狗,走来绕去,不知道怎么讨好面前的人。
当然孙渡也不需要他的讨好,“骚话别讲,逼话少说,有什么事情,开门见山。”孙渡双手环胸,明明他比葛睿琳矮不少,他看着葛睿琳的眼神,却偏偏生出点睥睨的味道来,“我没时间和你耗。”
葛睿琳低下头看着神色冷漠的孙渡,他张张嘴,憋了半天才说,“你的妈妈去世了,赵全不一定会保你,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孙渡挑眉,他心里自然晓得葛睿琳说的是哪一件事,“保我?蒋家都废得差不多了,他们的手可没有这么长。”嘴上是这么说着,孙渡心里却生了几分警觉,难道蒋家又起了?
葛睿琳抬眼看着孙渡,他并不正面回答孙渡这个问题,“如果你来找我,我肯定会保你。”
葛睿琳的想法确实是和C城里面绝大多数人一致,即吴莫情去世后赵全不会再多关注他,而谢傥也不会为一个情人付出太多,他孙渡当是失去了一座强有力的靠山,不少人都等着看笑话。这近来一个月,孙渡的深居简行似乎也佐证了这一点。
孙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看着葛睿琳,来回打量他,孙渡的眼睛像有钩子一样,含情动人,“保我?你的意思是你比谢傥更厉害?”
葛睿琳抿了抿嘴,那当然是没有,他也不过是葛家掌权没多久的大少,怎么和谢傥比,“可是我愿意保你,认真对待你。”
他真挚而诚恳地看着孙渡。
孙渡哂笑一声,“保我?”他又重复了一遍,像把这两个字掰碎了,细细品味了一遍,“都把我送给方业明了,还说保我?”
孙渡说得丝毫不带怨气,只是平静地叙述,只是略有些疑惑和浅浅淡淡地讽刺。
葛睿琳被噎了一下,他快声说道,“不,那是因为当时我没办法保你——可是现在——”
“你也没有办法。”孙渡直截了当地打断他,神情漠然又平静,“当然送予方业明这件事情也不怪你,也是我想踹了你而已。”
葛睿琳不甘心,“当初明明你也是为了我才去方业明那里的,你明明对我也有感觉……”
孙渡呵呵了两声,“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
“你总是觉得我 是为了你牺牲自己去方业明那里,你总是觉得你是被逼无奈不得不把我送给方业明,你总是觉得我喜欢你,你总是觉得你爱我。”孙渡瞟了葛睿琳一眼,“可是事实上却是,你并没把我当人看——当然,这也不怪你,毕竟我也没把你们当人看过。”
葛睿琳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孙渡伸手做出stop的手势,示意让自己说完,“你也不要在意以前把我卖给方业明的事情,这本来就是双赢,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支持,我也得到了向上爬的机会。”
“说到底,你踩着我往上爬了,我也未尝不是。”
葛睿琳呐呐无言,他嘴笨,永远说不过他。他摸了摸鼻子,明明他对孙渡的绝情心知肚明,可是再一次感觉到这样冷酷,多少有些触目惊心。
“好了,不要再说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了,”孙渡说,“如果你觉得愧疚,就告诉我你能告诉我的,当作是卖了我的利息。”
孙渡又摸出来怀里的烟,那是吴莫情喜欢的牌子。
葛睿琳看着孙渡把玩在手里的香烟。他的手还是这样纤细,也许是瘦了,指如削葱根,越发骨感了。
葛睿琳默然了一下,孙渡也不急,就静静地看着他。
空荡荡的楼层里边,连葛睿琳和孙渡的呼吸声都被放大,让人听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