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傥放下手,难得面带一丝疲惫,他看了看孙渡,眼里也没什么情绪,淡淡说了一句,“有很多对接的事情。”
而后他又闭上了眼睛。
孙渡侧身半倚在谢傥的肩头,他静静看着谢傥垂下的长长的眼睫毛,不再出声,继续给他按着。
旁人都知道谢傥生来就是豪门,三十几岁就已经是金融界的中流砥柱。
可是鲜少人会知道谢傥生活是有多么规律与枯燥,每天完成着行程表上面的安排并且不出一点差错。有时候下面的人搞出来什么乱子,还不得不占用他的休息时间去解决。
都说生在终点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生在终点还再往上爬的人。
差不多又过了十分钟左右,一座传统的西式石壁结构建筑结构的城堡映入了孙渡的眼帘,说是城堡,也没这么梦幻,反而是多了几分岁月沉淀下来的古朴味道。
这座城堡的主楼看起来是有四层楼,主色调还是石料自带的青灰色,只是城堡的顶端是素雅的蓝色半圆顶。主楼的两边蔓延,是一排四四方方的此楼,看着规整异常。这座城堡成包围结构排列,孙渡远远看着,估计这城堡的中心还是一块较大的空地。
和来的路上一样,他看着这座城堡,眼里依旧是平静的欣赏。
车子缓缓停了下来,谢傥睁开了眼,他望着孙渡,然后握住了孙渡置在他大腿上面的手。
他深蓝的眼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他回到英国过后就要蓝的更明显了些,若说以前是寂寥深海,现在就是隐隐透了点阳光的深海。
孙渡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但是这种讶然只是转瞬即逝,他对谢傥绽放出熟悉的艳丽笑容。
待车门被菲佣打开后,谢傥执起孙渡的手,从容不迫地把他从车中牵了出来。
为谢傥开车门的菲佣穿着很暗红色的制服,制服剪裁得当,上面还绣着暗金色的繁琐花纹,菲佣本来是个很大众的白人长相,因为这身衣服倒是看起来精神不少。
当他瞧见谢傥亲手将孙渡从车里牵出来时,似乎是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而当孙渡出来时,他又马上低下头只等着引路。
从车辆出来,孙渡才看清布特家族庄园的全貌,城堡前是需要步行的大片草坪,而上面堆着各种各样动物形状的草垛,草坪之后是一个硕大的圆形喷泉池。
池子中心是一个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女性雕塑,她低眉顺眼,神情温柔地看着地下。水流顺着她捧着花的怀里向四处静默流淌。
而越过喷泉后,才是主宅。
“怎么都是些动物模样?”孙渡有些好奇地询问一旁走在他前面的谢傥,他从下车就不让谢傥牵着了,而是颇有些亲密地挽了挽谢傥的右胳膊。
他还以为,像布特家族这种历史悠久的贵族家族,会把自己装饰得更加肃穆一些。
谢傥也不扒拉下来他,照常走自己的路,闻言才略带一点无奈地说,“娜塔丽喜欢。”
也就是他的外婆喜欢这种,有损布特家族庄严的动物草垛。
孙渡噗嗤一声笑了,他也松开了抱着谢傥的手,走在他后面一点的位置。
他也是知道情人的礼仪该怎么保持的,去别人家主宅还搂搂抱抱进门,这像是什么话?
谢傥也知道孙渡的意思,他看了一眼时不时扭头去欣赏这些动物草垛的孙渡,没什么表情地走着。
走到喷泉时,孙渡细细打量喷泉中心面目柔美的女子,忍不住感叹一声,“真美。”
孙渡只是看了这座女性雕塑几眼,便能深刻地感觉到这种雕塑表达出的祥和,沉静的意味。女子低垂着眼,看着怀抱里的水瓶,温柔绻眷,像是看着自己孩子的母亲,也像是在阅读心上人来信的初恋少女。
谢傥闻言停下脚步,他回头看着还在细细打量着雕塑的孙渡,孙渡的眼里流露出一种痴迷之色,这与他上次和孙渡一起在C城大剧院听《巴黎圣母院》时,看见的他一样。
谢傥知道,孙渡对着美的东西,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向往。
而可能就是他这种对美的欣赏能力与向往,冲淡了他身上世俗的味道。本来他孙渡是个周旋于权贵的狐狸,理应有几分铜臭味,可是他却是奇异地有几分高不可攀的意味来。
而谢傥不知道,其实他看着孙渡的眼里,也会时不时有欣赏的色彩。尤其是孙渡与他在午后闲时,聊到什么艺术作品的时候。不过他的欣赏总是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捕捉不得。
“这是我的母亲。”谢傥站在孙渡的身边轻轻说,“她年轻的时候,20岁生日,祖父送她的生日礼物。”
他望着这座雕塑,没什么表情。
孙渡惊讶地回头看着他,他的心思回转,想起自己在C城里知晓的关于谢傥母亲与父亲的听闻。
这可不是一个值得深探的话题。
只不过几秒,他就若无其事地笑着说,“她真美。”
他的话里带着纯粹的赞美,听不出别的意味。
谢傥不置可否,没有再说什么,他的目光缓缓从雕塑身上移开。而后又重新拉起孙渡的手,淡淡地看了孙渡一眼,在孙渡意外的目光中说,“走吧。”
一旁的菲佣不敢吱声,瞧见谢傥又开始走步了才小跑继续带路。
一路上,谢傥和孙渡的神情自然,似乎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不过是一边匆匆路过行礼的菲佣惊了惊,毕竟他们在主宅工作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看见谢傥携情人一起归家。
三十五岁的谢傥牵着二十七岁脸嫩的孙渡,一看就是老男人成功人士,牵着自己年轻的小情人。
特别是,这个小情人,就算是隔着种族审美的差异,也能让一群白人仆从感觉到一股春心荡漾的娇艳。
第34章 布特家族(二)
三十二.
谢傥的外婆娜塔丽·夏·布特,是一位保养得良好的贵妇。也许是有着一半黄种人血统的原因,她苍老得一点也不快,时间仿佛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明明是即将满七十大寿的老人,她脸上却是少有皱纹,眼神清明而神采奕奕,除了她相叠于自己腹上的手上有几处不明显的老年斑,完全看不出她的老态。
从牵着谢傥的手,踏入主宅大厅的那一刻,孙渡便感觉到了一道不明显的目光,暗含打量又不炙热,不致于显得冒犯。
孙渡并没有随着自己的感觉,去回头看打量他的人的位置。
他心里也清楚,布特家族的菲佣是断然不敢如此直接地打量主人和主人的客人的,就算有,也不过是悄悄一瞥。能如此久的打量而不停顿,多半也是这个宅子里的主人之一。
他故作没有察觉到一般,自然地低头,由谢傥牵着他走,像一只温顺的羊羔。
直到谢傥用与往常一样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唤高处的妇人一句,“娜塔丽。”,孙渡才微微抬起头。
“我亲爱的斯坦恩——真是好久不见!”娜塔丽矜持地向谢傥微笑,不急不慢地从楼梯上下来。
她穿着一身考究的黑色贴身鱼尾裙,是设计得日常的礼服。
而因为她身材保养得得当,哪怕是这件贴身的鱼尾裙,也没有显出一丝一毫她本应有的年老的松弛。反而是显得她越发有成熟女人才有的岁月与曼妙的味道。
她的鱼尾裙摆随着她的走步摇摆,和鱼缸里缓慢摆动鱼摆的金鱼相似,“快让我瞧瞧——这是谁?”
她有着和谢傥一样深蓝的眼睛,但里面不是一潭沉寂的水,而是跃动的湖光,她看着孙渡眼里充满友善的意味。
孙渡对看着他的娜塔丽露出一个腼腆的笑,这与他平日艳丽骚动的笑不同,他的狐狸眼里面少了媚色,反倒是多了几分懵懂的意味。
加上他今日颜色简单的毛衣、牛仔裤、帆布鞋的穿搭,把他衬得更加清纯。
他没有开腔,安安静静地待在一旁。和每一个懂事的情人没有区别。
“他是孙渡,”谢傥淡淡说道,声音不大不小,只是大厅里的人几乎都能听清,“我的情人。”
他的神色平静好像是在说什么寻常的事情一样。
孙渡状似羞涩地又低下头,不动声色地接收着四面八方投来的震惊的目光。
其实他低头只是为了不让自己笑出来,这样第一次介绍他的身份,还如此郑重其事,着实是让他觉得好笑。
娜塔丽闻言也是笑开了,虽然她的脸上依旧有着矜持的味道,表情得体,可是她的眼里已经溢满了笑意,“是吗?那非常不错。”
娜塔丽向羞涩地朝她微笑的孙渡微微颔首,笑容微微收敛了一些,“斯坦恩,你要知道,华国人做情人是非常不错的。”
她似乎意有所指。
谢傥点点头,他低下头和微笑的娜塔丽对视了几秒,两双深蓝色的眼睛隔空相接,一个古井无波,一个温柔如水,可同样都深不可测。
孙渡在一旁保持着羞涩的微笑,如同不谙世事的年轻人,好似对娜塔丽和谢傥之间涌动的暗流没有丝毫察觉。他甚至还轻轻晃了晃谢傥牵着他的手,和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无异。
娜塔丽说英文有着地道的伦敦腔,也许是因为贵族夫人的头衔,她说话有几分咬文嚼字的味道。每个单词都说得清晰而缓慢,这让孙渡没什么障碍地听懂了大部分谢傥与娜塔丽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