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尔岚胡乱点着头，声音颤抖着轻声道：“你别说话了。我都知道。你……你现在能不能动？手机呢？快给我！我打120！”
杭野低头示意道：“手机在口袋里……”
喻尔岚把手探向他的口袋，或许因为慌张，他摸了两次也没摸进口袋里。
倒是杭野，“嘿嘿”笑了出来，嘟囔：“小白，你这样蹭着我的腿……好痒啊！我很怕痒的你知道的……”
“杭野你别说话了！”喻尔岚忍不住吼他。
吼完，他又低着头轻声道：“对不起，杭野我……”
“嘘。”杭野缓缓地抬起手，和他十指相扣，慢慢说着，“我知道小白你是在担心我……”
他一点一点倾身，贴在喻尔岚耳朵旁，低声喃喃道：“你放心，我不会死的……我还有事情没告诉你，怎么可能死呢？”
喻尔岚眼睫抖了抖。他声音颤的不像样子：“什么死不死的……你不会有事的，求你别说了。”
他终于从杭野的口袋里摸到了手机，慌忙拿了出来，用颤抖地拨通了120。
电话很快接通了，喻尔岚飞速把地点和杭野的情况跟接线员说了一下。那边表示会立刻出现场。
喻尔岚挂了电话，却并没有多少有安心的感觉。他低声对杭野道：“救护车很快就到，杭野你……”
他的话音就那么停顿在那里，在他看见杭野歪着头倚墙瘫在那里，毫无声息之后。
喻尔岚感觉自己的意识被瞬间清空了。
他只能那样，定定地看着杭野。视线里没有其他东西，耳边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喻尔岚是被焦凌攥着领口凶狠地嘶吼声震醒的。
焦凌的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狰狞扭曲。他的声音在小巷子里回荡着：“到底是怎么回事！野哥怎么会这样了！”
喻尔岚张了张嘴，想回答他的质问，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倒是有另外的人围了过来，把他们两个拽开。喻尔岚这才注意到这条狭小黑暗的巷子里涌进来许多人。警察已经来了，正对宫豪说着：“……我们接到报警说这里有人持刀抢劫，赶过来的时候在街上看见有三个人匆忙从现场逃离，就先实施了抓捕。赶来现场的时候就看见这状况了，打电话叫救护车，那边说已经有人报急救了，救护车马上就到……”
正说着，巷子口那端又挤进来几个人，装扮一看便知是医护人员。
喻尔岚从怔忡间彻底醒过神，立刻迎了上去，看着医护人员在简单的检查后，把杭野放在担架上抬了出去。
喻尔岚沉默地跟了上去。巷子口被警方拉了警戒线，线外已经围满了人。喻尔岚听见人群里各种各样的议论：
“刚刚抬出来了个死人啊！”
“没有吧？看医生着急往救护车那边奔的样子，应该还能抢救过来……”
喻尔岚快把自己的下唇咬破了。
他匆忙跟到救护车旁，正好听见医生在喊：“病人有没有家属？有家属就赶快跟车来！”
喻尔岚立刻走了上去，低声道：“我。”
医生诧异地打量了他一下：“你是他什么人？”
喻尔岚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同学。”
医生皱着眉点了点头，道：“那你先跟来吧，记得尽快通知他家属！”
喻尔岚垂着眼睛，沉默地上了急救车。
他看着躺在担架上的杭野，被医生已经紧急施救过，看上去情况好多了。但他的脸色是非同一般的苍白，眼睛轻轻闭着，眉头却微微皱着，像是睡都睡得不踏实一样。
喻尔岚不自觉抬手想去触碰他，手伸到视线里，就看见他手上沾着的血，触目惊心的。
喻尔岚一瑟缩，又把手收了回去，双手十指相互掰着，很紧张的样子。
医院离现场并不远，没几分钟，他们就顺利抵达了医院。
杭野被用最快的速度推进了急救室，喻尔岚被挡在外面。
他坐立不安地在外面徘徊着，没过多久，他就听见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唤：“小野！！！”
喻尔岚转头，看见杭野的妈妈赵丝嘉哭成泪人一样，奔了过来。她身后跟着个中年男子，西装笔挺，像是刚从什么重要会议里出来一样。这应该是喻尔岚未曾谋面的杭野的父亲。
喻尔岚迎着杭野的父母走了上去，低低唤了一声：“阿姨。”
赵丝嘉一见他立刻扑了上来，哭得梨花带雨地问：“喻同学，这是怎么回事啊？小野怎么会被人捅伤呢？”
喻尔岚顿了顿，勾着头轻声道：“对不起阿姨……杭野是为了保护我才……”
赵丝嘉抓着他的手臂愣在那里。
她身后的那个男子却在此时走了上来，扶住赵丝嘉，把她拉进怀里。
他轻轻拍着赵丝嘉的背，低声道：“儿子是为了救人才受伤的，是个好孩子……所以他不会有事的，放心。”
喻尔岚定定地看着那个男人。
赵丝嘉的情绪在那个男人的抚慰下渐渐安定下来，在男人的搀扶下，坐在一旁等候区的座位上。
那男人却转身，向着喻尔岚走来，冲他低声道：“同学，我是杭野的父亲杭鸣寒。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喻尔岚摇了摇头。
杭鸣寒点点头道：“如果你现在情绪足够稳定的话……可以跟我说一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喻尔岚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杭鸣寒道：“好的。叔叔，我也有些事情……想和您说一下。”
第49章 （49）
杭鸣寒冲喻尔岚点了点头, 带着他走到了医院的门外。
他神情严肃地打量了一下喻尔岚，道：“同学, 不知道你想跟我谈的事紧急吗？如果不紧急的话, 或许你可以先跟我讲讲杭野今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喻尔岚点了点头。他简洁准确地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
杭鸣寒认真听完他的话, 那锐利的目光暗了暗, 隐隐透出些许心疼。
他沉默顿了稍许, 抬眼望着喻尔岚点了点头, 沉稳道：“这件事情的始末我已经清楚了。事情完全是个意外, 喻同学你并没有什么责任。至于伤人的凶手, 我相信警察会处理的，我们也会跟进。”
喻尔岚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杭鸣寒在这种情况下依然头脑冷静、逻辑清晰、判断准确，很快梳理出应该如何处理事态。能做成如此成功的商人，也确实是有他的道理的。
但这种过分的理性，却会伤害一些感情。
喻尔岚垂了垂眼。他低声道：“叔叔, 我想和您谈的, 其实也是这件事。”
杭鸣寒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喻尔岚顿了顿, 抬起眼睛，直直地望着杭鸣寒, 认真道：“您对杭野充满了偏见, 并且从来没有尝试过去改变这种偏见。而这种偏见已经深深地伤害了杭野……我希望，您可以停止这种偏见。”
杭鸣寒一怔。
他眉头轻轻敛了起来，薄唇紧抿, 低声道：“喻同学，你对杭野和我都不太了解。我们父子间的情况很复杂, 许多事情并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我想这种事还是让我和杭野来处理吧。”
喻尔岚抿了抿唇，不甘示弱道：“叔叔，在我这个不怎么了解你们父子的陌生人眼里，你们两个人其实很相像。”
杭鸣寒瞬间讶异了：“相像？”
他忍不住笑着连连摇头：“看来喻同学，你对我们不是一般的不了解……”
喻尔岚看着他认真道：“我知道，在您眼里，学习不如意就离家出走打游戏的杭野，和您这种追求卓越甚至是完美的成功人士，好像相差甚远。但其实，你们之间唯一的差别，只是那个目标罢了。你们为了追逐那个目标所付出的努力，和这个过程中强大的忍耐力、自制力与自信心，都是一样的。如果杭野按照您的想法，和您追逐同样的目标，那他就会成为您眼中那个最符合您期待的孩子。”
杭鸣寒定定地回望着喻尔岚，一言不发。但他的眼神里写满了惊讶，在让喻尔岚说下去。
喻尔岚回望着他，继续道：“可叔叔，有一个问题，您好像一直忘了问问自己——您希望杭野复制您的人生吗？并不是说您这样的人生不够好，相反，您的人生太辉煌了。可您是杭鸣寒，不是杭野。”
杭鸣寒的眼神瞬间一凛，有寒芒掠过，逼向喻尔岚。
可喻尔岚不卑不亢地正视着他，全然没有丝毫退避。
两个人相对僵持了数秒，杭鸣寒轻声道：“喻同学，就算你说的都对，但杭野这些年荒废学业，终究是错的吧？”
喻尔岚立刻道：“所以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且已经开始改正了。”
他的话锋一凛，又道：“所以，您呢？”
杭鸣寒望着他一言不发。
片刻，他忽然勾唇笑了笑，低声道：“喻同学，我都快忘了，上次有人这么强硬地面对我是什么时候了……”
他走了上来，拍了拍喻尔岚的肩，低声道：“我之前听杭野妈妈说过，杭野的成绩有所好转，都是因为你的帮忙。我替杭野谢谢你。不过我更想为我自己谢谢你。你这番话，可能还不能完全改善我们父子间的矛盾我，但你让我看到了正确的方向。我会好好思考的，等杭野醒了，我会跟他好好聊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