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说着,很快车子就开到了那块儿面临拆迁的地段。
但是面前没什么50年代的三层小矮楼,视线所达之处,全是一片废墟。钟俊飞和肖朗都傻了眼。
“这他妈是贤家村吗?”钟俊飞喃喃道,“我他妈前天还来这里吃了粉,就这里这家,人都过的好好的没拆啊,这才第三天。”
说着话两个人下了车。
肖朗踩到什么,低头拿起来一看,是一块路标,上面写着贤家村路。
“是贤家村。”肖朗说。
是贤家村,或者说曾经这里是贤家村。
然而如今夷为废墟。
周围用彩钢板密密麻麻的围了一圈,干净的刷了蓝色的油漆。路过的车辆行人没有人会觉得这里有什么问题。然而在彩钢板内的世界,却满目疮痍。
地上铺满了瓦力尘土,还有倒塌的房梁。
中间混杂着来不及搬走的家具、被褥、破碎的保温瓶。没有了水阀的水管冲着天空持续不断的呲水,让周围变成一片泥泞。
在瓦砾之间游荡着一些浑身灰土的人,他们在瓦砾间刨着什么。还有一些人干脆坐在废墟上嚎啕大哭:“冇啦,咩都冇啦!”
声音里的绝望,让萍水相逢的人也忍不住为之揪心。
钟俊飞的脸色黑的像锅底一样,一脚踹飞了一块砖头,骂道:“艹他妈的!昨天白天举报,一夜就拆成这样了!庆山帮这群人一得势,跟之前仁和堂的没什么不同,还变本加厉!”
在瓦砾深处,出现了一群人,引发了一些骚乱。
钟俊飞和肖朗抬头去看,是薛大志身边那个小弟陈智斌,正带着十几个庆山帮的人在清场。
“走了走了!”阿斌在前面嚷嚷,“赶紧滚蛋。钱都赔你们了,字都签了,别再这里呆着了。马上就有车过来清瓦砾了。”
钟俊飞已经怒气冲冲的走了过去,肖朗都没反应过来。
“陈智斌!”钟俊飞喊道。
阿斌看到他,也停了下来,笑嘻嘻说:“钟sir,你也在啊,好巧。”
“巧?巧你老母巧!跟老子走一趟!”钟俊飞上前一把就扭住阿斌的手腕,怒道。
第36章 关押
“陈智斌!”钟俊飞喊道。
阿斌看到他,也停了下来,笑嘻嘻说:“钟sir,你也在啊,好巧。”
“巧?巧你老母巧!你们这是……干什么?”钟俊飞忍着怒气问。
“我这是带人来清场啊,钟sir,你看马上起重机和卡车就要进场,这么多人在这里,要出事情的。”阿斌说,“要是真有人受伤,可不是好玩的。”
“呵,你们还知道有人会受伤?昨天晚上强拆的时候,干什么去了。”
“强拆?阿sir你不要不讲道理,我这里有文件是拆迁办批的,白纸黑字说了昨天是最后拆迁期限,我们一切都是符合流程的。阿sir不是又想诬赖好人吧?”阿斌吊儿郎当的说,还真的从怀里掏了一张纸出来。
钟俊飞的理智被阿斌这种明目张胆的挑衅烧的一无所有,他上前一把就扭住阿斌的手腕,怒道:“白纸黑字符合流程是吗?我现在就怀疑你有问题,给我走一趟!”
“不是,钟sir你真的不讲道理啊?!”阿斌一个踉跄,然后难以置信的问。
“老子今天就不讲道理了,你必须给我走!”钟俊飞是练过的,手上一使劲,阿斌就嗷嗷乱叫,毫无反抗能力直接被抓走了。他手下几个小弟傻看着他,阿斌咬牙喊道:“扑街仔,还愣着干什么啊!去找志哥啊!”
几个人这才连滚带爬的跑了。
钟俊飞给他带了手铐,扔在车后座,然后才让肖朗开车几个人一路回了扫黑大队。
陈智斌被扔到办公室好一会儿,也没人管他,他就趴在桌上睡着了,口水还流的到处都是,一直打鼾。钟俊飞进来的时候看到他这德性,更觉得无名火起,把文件夹“啪”的扔在桌上。阿斌吓得一跳而起,然而后才意识到自己在扫黑大队的办公室。
“姓名。”钟俊飞面无表情的问。
“陈智斌。”
“年龄。”
“二十四岁。”
钟俊飞看了他一眼:“真实年龄。”
陈智斌说:“二十三。”
“昨天拆迁怎么回事儿?”钟俊飞问。
“没怎么回事儿啊,公司资金链紧张,不早点开工挖地基,可能要破产。所以工期安排的紧凑了点。”阿斌说。
钟俊飞挑眉:“陈智斌,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说的是实话。”
“你还记得自己是个警察吗?你说这话的立场呢?昨天有计划要连夜拆迁的时候为什么不提前想办法通知我?不想办法阻挠?”
“我还是个警察啊?”阿斌还是那副小混混的吊儿郎当,“你既然知道我是个警察,也知道要想办法才能通知你,那就是我得想得到办法,我才能通知到你。钟队。”
钟俊飞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阿斌,是我有点情绪化了。”他说着掏了包烟,连带着打火机一起递过去。
阿斌掏出烟来点上,也不说话,就埋头抽烟。
“到底是怎么回事?”钟俊飞说。
“徐嘉昨天晚上临时通知我,让我带人去贤家村拆迁。”阿斌开口道,“说是以防人多而杂走漏了风声,把所有去拆迁的人手机和CALL机都没收了。我根本联系不上任何人。再说了,总共接到通知并且能够赶到现场的人不多,目标群太小了。”
“徐嘉怀疑你了?”钟俊飞问。
阿斌想了想,摇头:“不像。”
钟俊飞思考了一会儿说:“阿斌,要不你脱身吧,我给你在西北安排个城市,你呆一阵子,等我把羊城的瘤子拔了你再回来。”
陈智斌笑起来:“钟队,03年我警校没毕业,被你看上做卧底。我当时问你要多久,你说三个月,攀上薛大志这条线就够。于是我冒充辍学的不良少年,跟了志哥,结果三个月没够,又说半年。本来就要结束,抓住谢强就算完,结果谢强死了。我又只能呆下去,如今已经一年多了。现在庆山帮的势力远超我刚入帮的时候,我走了,你确定我会安全?我走了,你真的还有办法把庆山帮连根拔起?我走了,还回得来吗?!”
钟俊飞无言以对。
“钟队,我现在骑虎难下,你也需要一个人在庆山帮内。志哥罩我,我平时又很低调,不会有人怀疑我的。”阿斌讲,“现在走,这几年就白干了。”
钟俊飞沉默了好久,说:“那你自己小心。”
阿斌耸耸肩膀,又点了根烟继续抽:“混黑社会的,有一日活一日,有什么好小心的。我妈呢?还好吗?”
“还好。上周刚去复查,身体指标没问题。”钟俊飞说,“去年你乘着入狱的名义去陪她做手术是正确的。”
阿斌没再说什么。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钟俊飞有些后悔让这么一个年轻人在第一线拼命。
他在学校里看中陈智斌的时候,他还是一个连脏话都不会说的乖乖仔,如今变成了满口脏话的大烟筒,他完美的融入了小混混阿斌这个角色。然而就算未来他回归警队,这个任务带给他的影响却依旧不可磨灭了。
“我不能一直呆大队办公室吧?一会儿志哥要来接我。”阿斌说。
钟俊飞心里不舒服起来:“你不要总‘志哥志哥’的叫。他是个罪犯,全名叫薛大志。阿斌,你还记得自己是个卧底吗?他不是你大哥!”
阿斌说:“志哥不是坏人。”
钟俊飞刚平静下去,这会儿又气笑了:“你跟我说什么?你跟我说薛大志不是坏人?!陈智斌你学的法律都交给老师了是吗?还是你在贼窝里呆久了犯了PTSD了?薛大志做了多少违法犯罪的事?他又替谢少云做了多少腌臜事?你搞清楚你自己的立场。”
阿斌摇头:“不是的,钟队。他真的跟其他人不太一样。你平时也跟他有接触。你知道的,他讲江湖义气,照顾小弟,在这群黑社会里勉强算个有底线的人。最关键的是很多时候他还有良知。”
“我没有看出来。”
“钟队,我觉得可以尝试策反他,把他发展成我们的线人。”阿斌讲。
钟俊飞又好气又好笑:“阿斌你不觉得自己荒唐。你拿出薛大志的档案再好好看一眼!他16岁辍学来到羊城,道现在已经15年了!混了15年的黑社会的老油子,你告诉我,你要把他发展成线人。”
“我想试试。”
“不行!绝对不行!”钟俊飞严厉道,“你这是拿自己的命冒险!”
“飞哥……”
“你不用再说了。”钟俊飞一挥手,“我让小田给你送点吃的,你吃完休息会儿,等着庆山帮的人过来接你。”
说完这话,钟俊飞反手摔门,把陈智斌一个人留在了屋子里。
2005年8月14日,农历七月初十。
前后脚就是鬼节。
广东这个地方,传统风俗兴盛,鬼节前后正好需要拜祭各路神仙,最好低调做事不要触了眉头。
天气依旧很热,仿佛从来没有冷却的时候。
住的地方空调也不怎么制冷,薛大志一觉睡到大中午,被徐嘉的电话吵醒的时候,浑身大汗,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