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知道此事比贾政还要早十来天,原因无它,只因李先生已是蝠部参事。蝠通福,新皇司徒严当初设此暗手,是希望它能使自己耳目通达带来足够的幸运,也取蝙蝠虽行于暗处,却能往来自若纵横捭阖之意。即使他继位了蝠部统领依然是皇帝本人,副统领则由他一手带大的弟子徒昱担任。李先生进了蝠部就是当今的直属部下,比在哪个部里担任六七品小官实惠多了,当初不经意的一步,走得再正确没有了。
贾环得了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了林嬷嬷,林如海既入京,黛玉当然是回到自己家住的好,虽有丧妇长女不娶之说,实在不行认个干娘也使得,总比在贾家这个大染缸里自在。林嬷嬷深以为意,开始私下偷偷向外搬东西,摆设器物不去理它,主要是黛玉和丫头们的私物。林如海来接人贾母虽不好当面扣下黛玉不让走,却也未必同意他们搬走行李,左不过一句就放在这里以后来看外祖母时好接着住,就可将东西留下,女孩的贴身之物关乎名誉,落在别人手里如何使得。自打得了消息,东跨院的人就开始了蚂蚁搬家似的往外捣腾东西,今儿一个包明儿一个裹,门房得了银子也不理论,直到林如海来的那天,所有要紧的东西都搬净了。
林嬷嬷那边还好说,贾环这边却有点无处下手。黛玉初来时他曾在书房外听过贾政与林家下人的对话,得知林如海写给贾政的信中曾提起过宝黛的婚事。可如今再想让林如海认下这门亲事肯定比登天还要难,那封信就成了定时炸弹,不是对林家而是对贾家,天知道如果贾母拿出信来威胁,林大叔会做出什么事来。虽然贾家这艘船早晚得翻,但如何翻,翻的程度大小却与他息息相关,他们已经在新皇那里挂上号了,很不必再被林如海记上一笔。
贾环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将那封信偷出来,最好连贾政与其他官员之间的交往信件也一并盗出销毁。徒昱能在贾家畅行无阻,别人也一样能入无人之境,与外官私通的信件露出去就是催命符,不如都烧掉的好。想得很好,他也知道贾政的信都放在哪个柜子里,可外有铁将军把门,在不弄出大动静的情况下想盗出信,只两个字妄想。
在他无计可施之际突然想到一个人,徒昱身为蝠部的副统领,撬门开锁应该是必备技能吧,不如找他学几招,能打开柜子上的那款锁即可。想到这里,贾环先买了十多把相同的锁,又写了封邀请函拜托师傅交给徒昱,只说院子里的葡萄熟了,请徒小哥来家里吃酒,也好报答当日相助之恩。
李先生斜楞徒弟几眼,也不问他打算折腾些什么,当天就将请柬交到徒昱手里。既已经知他身份并无不妥,也懒得管徒弟与人家之间如何交往。
徒昱看着请柬上飘逸隽永的字迹,有点管不住唇角的笑意。助贾环打劫还是去年春天的事,李先生在他手底下当差都有小半年了,小东西才想起答谢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到要看看他又想搞什么鬼。
35得手
这天李先生照常去当差,徒昱于午后漫步来到李宅,依然是简衣素钗的书童打扮,含笑看着贾环颠颠迎出来。
“半年未见,环儿也长高了。”徒昱见贾环的小脸粉嫩,突然有点手痒,抬手掐了掐果然又滑又弹,手感极佳。
贾环是贾政对外现宝的主力军,早就被掐习惯了,虽有点不愤被十三岁的小鬼头当小孩对待,可有求于人少不得忍着,大不了以后再讨回来。贾环想到这里笑容更加灿烂了:“徒哥哥近来可好,好久没见小弟可是思念的紧,好容易听师傅说最近你们不太忙了,赶快抓紧时间聚一聚,当初徒哥哥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还没道谢呢。”
贾环拉着徒昱往花园里的葡萄架子下走去,为了哄他高兴好多学几招,贾环可是下了大力气了,不仅点心和小菜都准备了精致的,连酒都是他去年好不容易酿成的樱桃酒。
“哦,只有感谢没有分脏吗?”徒昱见他明明不愤被掐了脸,却还硬挤出笑容来,小脸鼓成包子状,更想欺负他了。
“呃。”贾环差点被噎死,马上眼泪汪汪可怜巴巴的看向徒昱,暗自腹诽丫身为皇上的亲信会差钱吗,他弄点银子容易么。
“在心里骂我?”徒昱弯下腰与贾环对视,他快笑出来了。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贾环连忙否认,挤出干巴巴的笑容,这次眼泪真的快掉下来了。虽然劫银子他是总策划与第一实施者,可不能否认徒昱才是起到关键作用的那个人,不知道给三分之一他能不能满意,呜呜呜,他的银子,原本今天是诀别。
“噗,哈哈哈,环儿你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好啦,不要你的银子,说吧有什么事是我能帮忙的。”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徒昱抓住挥过来的小爪子,把恼羞成怒的贾环按到怀里,就这么点力气还想打人,别反到伤了自己。
“先吃饭。”贾环只跟李先生学了些养生的功夫,哪敌得过打小刀里来剑里去的徒昱,人家一只手他就翻不了身了。
“好,先吃饭。”徒昱怕真把贾环惹急了,他再不搭理自己就糟了,好不容易遇到个合心意的朋友,他可不想被列入拒绝来往户。
二人酒足饭饱之后,贾环拿出一篮子锁头,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当然他只说了林如海与贾家的纠葛,以及想盗出那封信的理由,只字未提想毁掉贾家与人密谋的证据这件事。毕竟徒昱能当上蝠部的副统领,对当今的忠心显而易见,他不可能为了自己欺瞒主子,毁掉缉拿贾家的证据。
“环儿,你年纪还小,不要想这么多。”徒昱听了贾环的理由一阵默然,有点心疼他摊上一堆不让人省心的亲人,让他小小年纪思虑过重,慧极必伤,总归不是好事。
“事到眼前了,总不能不管,两家要是交恶了对林姐姐的名声也有碍。徒哥哥,教教我嘛。”贾环拉住徒昱撒娇,老脸都不要了。他在贾家人微言轻,这恐怕是他能为他们做的唯一一件事了,其它他想管也管不了。
“好,你看好了,开锁其实很简单的。”不得不说贾环找对了人,他对撬锁的确很有研究,开这种锁连一层功力都不需要。
贾环在徒昱的指导下反复练习,盛夏的午后,果香四溢的葡萄架下两个少年有说有笑的一个教一个学,端的是岁月静好。
正午时分烈日当空,在太阳地下多站一会儿就能晒得人头晕眼花,本就人少的午睡时间越发一个下人都看不到了。贾环和云卷云舒穿了身荣国府小厮的衣服,提着篮子假装出去跑腿的小幺儿,后门上的门房连看都没看一眼就放他们进去了。三人遮遮掩掩的来到外书房的藏书楼后墙,听了会儿确定里面没人,翻窗进去,再从楼里出来,来到贾政外书房的后窗。确定里面也没人后,三个翻了进去,云卷守前门,云舒守后窗,贾环开始撬锁。
云卷和云舒是李先生为贾环精心挑选的小童,一个沉稳一个机灵,是中二少年岳小柱没法比的,他二人的性命都攥在贾环手里,得用又放心,故而深得他信任。
三两下把锁撬开,贾环将里面所有的书信都拿了出来,再从提篮里拿出一摞外表相同的牛皮纸信封照原样摆回去,这样就可以尽量拖延被贾政发现的时间。又顺手打开了柜子里的一个小匣子,里面的银票成打,贾环小嘴一撇,哪个白痴说他爹是端方君子不通俗务的,明明很会藏私房的好吧,至于七八千两呢。可为了不被过早发现,贾环只能抽出两张五百两的,极其肉疼的把匣子又放了回去。这些只不定以后便宜谁呢,呜呜呜。
“爷?”云卷提醒贾环快点,有外财可发就不错了,那么贪心做什么。
“快走。”贾环将信件都藏到藏书楼里,和二人复又翻了出去,顺着夹道走向西角门,大摇大摆的从前面离开了荣国府。这次连云卷和云舒都对贾家无语了,门户大开着随便哪个人都能走一圈,真的没问题么。
“呃,我们去的都是偏僻的地方,要是到主子住的院子里还是有人看着的。”贾环想到日后随便刘姥姥睡的怡红院,有点心虚的辩解道。
待到贾环将信件6续处理好,已经中秋节了,中秋刚过林如海正式进京任职。他去年年底已做满了两任巡盐御史,任满后就以身体不好无力继续担任如此重职为由请求调任。没成想皇上既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下旨让他暂且留任。
他断定京里必有大变,开始私下里逐渐清理家产,一边与姑苏族里联系收拾祖籍的老房子,这边的土地庄子该卖的都卖了,用来添置祭田,家私也向姑苏转移,这些都是日后子孙安身立命的根本,前途末明,他一点也不敢大意。
得到新皇初登大宝后,林如海的心算放下一半,他并未参与到夺位之争,新皇虽未必会重用他,却也不会为难像他这样的纯臣。为了给新皇的亲信腾地方,他连忙上疏乞骸骨,声名他年老体衰,女儿年幼寄人篱下,父女二个相依为命却不得相见,他想回家与女儿团聚,嘤嘤嘤。奏折写得悲悲切切,好不可怜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