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穿好衣服也不待云蝶说什么,与岳嬷嬷一点头让她放心,自己拿起斗篷披在肩上走出卧房,“云雀,赏云蝶一两银子,我们快走吧。”说罢,急步向外走去。
云雀好笑的看了云蝶扭曲的脸一眼,跟着贾环往荣庆堂去。这些日子她对自家小爷的孤僻性子有了充分了解,这院里除了岳嬷嬷和云初也就她能得爷的几份心思,至于其她人,有没有都一个样。因此,贾环不让她进卧房她也不在意,何况贾环一天进卧房的次数也少得可怜,除了更衣就剩睡觉了。其它时间不是在贾母那,就是在书房或西屋里,除上午去上学外其它时间她都跟着,院子里的事也都是她在张罗,云蝶想争宠,也得问爷愿不愿意。
荣庆堂里大家都已聚集,俱是红彤彤的,见最后进来的贾环一身绿装都一愣,热闹的室内一下子静了下来。
“环儿怎么没穿新衣服?”王夫人掐紧数珠笑着问,心说小东西从没出过纰漏,该不是有人给他出了什么主意,在老太太面前给她上眼药吧?
“我见书上说喜庆欢腾之时都用张灯结彩,穿红着绿来形容。”贾环笑嘻嘻的说完后拉过宝玉一同站在贾母面前,指指宝玉,“穿红。”再指指自己,“着绿。”
众人听后哄堂大笑,贾母俯在引枕上笑了半晌拉过贾环,“就你精怪,时常想出些馊主意逗我老太婆开心。别说,穿这身显得更加俊俏了。”
贾环长得很精致,小脸凤眼玉雪玲珑,却并不得中老年妇人的喜爱,她们喜欢的是宝玉这样圆脸大眼,一脸福相的孩子,贾环与之相比显得太单薄了。
“是呢,老太太最会调理人,我瞧着环儿最近红润了好些。”王夫人抹掉笑出的眼泪,放松心情奉承道,原来只是又搞怪而已。
贾母被拍得开心,叫人拿果子给小辈子们一边玩去,合家热热闹闹的过年不提。
黛玉写的日记并贾母的一封密集,在初三时交到了林家来拜年的仆人手中,在元宵佳节那一天,被带回了林如海的手中。至于你说为毛林家仆人能将写了一大堆忌讳的信安全代出荣国府,那就是你太不了解这家人的思维了。
首先在贾母看来,她对黛玉那是千好万好滴,无论黛玉写了什么,女婿都挑不出她半点错处来。再者,贾家人也从没为了别人挡着自己乐呵的时候,贾敏死的时候他们不是都悲痛了么,还想怎样。老太太堂堂超品夫人,将三品小官的女儿接到身边教养,已经仁至义尽,贾家再挑不出什么错处来。所以,也不怕黛玉写,更没拦的意思。
维扬,巡盐御史府,林如海正坐在书房里伤感,想他林家四代列侯五世书香,也是钟鸣鼎食的人家,可到了他这代不止绝了后,还妻死子离,如何落得如此下场。
他这儿正长吁短叹,听报派往林家的下人回来了,还带着大姑娘的亲笔信,林如海精神一振,忙使人快把信拿来。他虽将女儿托付给岳母家,也不觉得岳母会亏待女儿,却阻止不了忧心惦记的心情。
见到女儿厚厚的一封信时心情更好了,打开一看居然是一本小册子,上书日记二字。林如海从末曾见过何为日记,翻开第一页,上不止日期时间,连天气都有详细描述,正是女儿到荣国府的第一天。又往下翻,每一天都有记述,再品味日记二字,如海兄点头而笑,不愧是他的女儿,伶俐聪慧自不在话下。
翻回第一篇细看,只看了一半林如海的眉毛就立了起来。女儿第一天入了府,居然两个舅舅都没见到,大舅兄好歹还说了几句人话,二舅兄一句去庙里就打发了?那王氏身为次媳,如何能堂而皇之的入住荣禧堂,还给他女儿下马威。
忍着气再往后看,看到贾宝玉给黛玉起字时气得目露凶光,最后见女儿居然跟那贾宝玉住到了一起,禁不住拍案而起。岳,贾家老太太三四封信催着他把女儿送去,诚恳至极,到头来却连屋子都没给准备。他虽口头上同意了宝玉与女儿的婚事,也给二舅兄去了信,可如今无媒无聘的,却将黛玉与宝玉放到了一起,置女儿的名声于何在,置林家声誉于何在。
咬牙切齿抖着手往后看,在看到荣国府披红挂彩举家欢庆过大年时,林如海只觉怒火焚心,一口血差点喷了出去。好个慈母,她可曾想过亲女过世不足百日,说什么心如刀搅都是假,悲痛欲绝更是骗人的,冷血薄情自私自利才是真的,贾家老太太该死,贾家人都该死。林如海恨得睚眦欲裂,如果有贾家人站在面前,恨不得立即撕得粉碎。
“老爷,我听说大姑娘来信了。我就说,姑娘在老太太那里准错不了,有姐妹们陪着也好开解些。”进来的是贾敏陪嫁的大丫头,如今的林家内院总管宁嬷嬷。
老太太?贾家人?林如海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猛的站起来紧走几步来到门前,好似将满腔愤恨都集中到一起,一脚踢了出去。宁嬷嬷挑帘子刚探进身,林氏飞腿正中胸口,当下卷着帘子倒飞了出去,倒在甬道上一动不动,顺着嘴角往外冒血沫子,不知是死是活。
林家的大总管林生将信交到老爷手里后,站在门外等着问大姑娘的近况。他也忧心黛玉,只是派去贾家的人是贾敏的陪房,向来与他们林家的老人不对付,也不好多打听,只能眼巴巴站在外面等老爷看完了信再问。
见宁嬷嬷这蛮横婆子也不通报一声就嚷嚷着打帘子往书房里走,暗哼一声没规矩也不答理她,结果人还没进去就被老爷踢了出来。林生先是一愣,而后大喜过望,再一激灵,能将老爷气成这样,难不成是姑娘……
“老爷,大姑娘怎么了?”林生吓得一身冷汗,尖声叫道。实在不想见到他们林家的唯一骨血再出意外了。
“你去,先把门都封了,再带人把佣人房都围上,贾家来的人,与贾家哪怕有一丝关联的人都给我锁上。”林如海扶住门框,挥开林生扑过来的手,咬牙狰狞道。别以为林家都是好欺负的,今天他要大开杀戒。
“是。”林生见老爷神情愤而不悲,知姑娘虽受了委屈,性命应该无碍,遂将心放下,沉声应下转身向外走去。
贾敏自嫁入林家起就开始管家,老夫人在时还收敛些,等她能自己做主了就开始重用贾家带来的陪房,排挤林家世仆。外院还好,贾敏能插手的地方有限,内院没几年就已然是贾家人的天下了。那些陪房也恢复了荣国府的风气,骄奢淫逸,贪墨跋扈,只把内院弄得乌烟瘴气。
以前有太太挡着,他不好多说什么,今儿老爷既要动手,他肯定要斩草除根,不会留下一丝后患的。
林如海见林生气势汹汹的离开,也转身往内院走去,他还有两个好姨娘也是贾家人,下人不好动手,他亲自来。
14暴怒
巡盐御史府关起门来拾掇异己,内里鸡飞狗跳,外面却一丝风声都没露,只一些商户看出林府里有大动作。否则为何往日骄横又贪婪的采买都换了人,新买办虽将价钱压得低了些,可也少了打点孝敬,总的来说也算不错。至于以前那些人都去了哪里,官家的事他们这些小民可不敢掺和。
林如海对贾家恨极,却并非心狠手辣之人,本以为将从贾家来的下人都远远的买了也就罢了,没成想却被林生从下人房里抄出的家当给气得半死。
贾敏从贾家带来了十房下人,共五十人,在林家三十来年,发展为近二百人。家家当着肥差,户户都有管事,从内宅到庄子铺子凡是能捞到钱的差事统统都是贾家人。趁着元宵节团圆夜,正好一网打尽,一个都没跑了。
这些人当着好差事,再兼手脚不干净,各各富得流油。单宁嬷嬷家里,银票就抄出不下五万两,房契地契层层一摞,剩下的人家加在一起也不少于十万之数。抄出的玉器古玩不知凡几,甚至有几样还是当初父亲的心爱之物。当年听说坏了虽惋惜也只能罢了,没想到都落到了下人手里。
贾氏她是怎么当的家,眼瞎耳聋到养出这许多硕鼠来,他原以为持家有道的妻子原来竟是这等模样,难道林家不是她的家么,为何放纵奴才敛财贪墨。是了是了,奴才越是贪对她就越是忠心耿耿,几十年的夫妻情分在她看来都比不得权势与钱材。贾敏,汝竟敢欺我至此。一瞬间,贾敏在林如海心目中温婉贤良的形象尽数崩塌,再也回想不出本来的模样。
“老爷,要为奴婢做主啊。”一位素装妇人涕泪横流的跑过来扑倒在近前,正是林家老夫人当初赐下的李姨娘。“老爷,自打奴婢跟了老爷,就被太太灌下了芜子汤,再也无缘子嗣了,几位妹妹也是如此啊,老爷。”李姨娘悲呼着匍地痛哭。
她是打外面买来的,在这府里要根基没根基,要钱财没钱财,糟了暗手也不敢声张,有苦有恨只能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咽,今儿有此良机,定要揭了那毒妇虚伪的假面。贾敏,你就算死了也别想安宁。
林如海只觉晴天霹雳一般,身子晃了晃被林生扶住,他林海少年及第,纵横官场几十载未尝败仗,自认也算是才华横溢天资不凡。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被一介妇人骗得如此凄惨,甚至林家在他手里都绝了后,呵呵呵,他是林家的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