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完祖贾环立马脚底摸油,今年是他们母子离开贾府的第一个新年,连徒昱带赵家人都聚在文士巷家里等着他回去开宴呢,连已经出嫁的表姐都带着相公和婆婆来了,谁有工夫留在这里看他们哭丧一样的脸。
皇上守孝中,宫中没有大宴,徒昱跟着皇上太后和几位皇子公主吃完年夜饭后,也不好在后妃也加入的守夜活动中留在宫里。他回到文士巷时贾环也正好到家,两人于马上相视一笑,手拉手走进热闹滚滚的家里。表哥和表姐夫正挆着冻的硬邦邦的牛羊肉,外公和舅舅在搅猪肉馅子,外婆带着几个女人和面,大年夜烤肉喝小酒,全家人一块包饺子,心里甭提多美了。
大家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时难免涉及到荣国府,赵家人在那里几辈子,好歹有些香火情,听了贾家的现状后不胜唏嘘。当年荣国公在时贾家何等风光,四大家族谁人不羡慕,哪成想现如今败的败抄的抄,唯一剩下的贾家日子也会过得走钢丝似的,过了今儿不知明儿的事,他们留在贾家的亲友也不知如何了。
赵老娘也跟着叹两声就罢了,年轻那会儿她把贾家当成天上地下头一份的富贵人家,削尖了脑袋也要留在里头当半个主子。离了那儿后回头一看恨不能给自己两嘴巴,当初眼睛都被米田共糊上了。
但还有一人让她挂心,于是问道:“环儿可听人说周姨娘怎么样了?”
些话一出贾环愣了,往日没听说周姨娘与自家老娘如何亲密,怎么突然想到问起她来了。“没听人提起过,大概也就那样吧。吃喝不愁又有月例银子拿日子也算过得,周家人口多,肯定比你那会儿强,打听她做什么?”
“唉,也没什么,不过是心里头不舒服。”赵老娘搓了下牙花子,啄了口酒哼道:“环儿可记得那年云雀她们在你床上发现了巫蛊小纸人,后来又发现太太、宝玉和凤丫头也一同遭了殃,为这儿老太太还带你们这些小的到城外辅国寺里斋戒了好些天。”
“自然是记得的,娘可是怀疑周姨娘?”赵老娘一提贾环就想起来了,原作中本是赵老娘下的手,可这一世连他也被下了蛊自然不会是亲娘干的。当初见没什么事他就撩开手了,没想到老娘竟然还惦记着。
“那会儿知道你被人下了暗手,我恨得不行,必然要找出凶手免得有人再祸害你。当时全家人都心疑是金钏儿,却苦于没有证据老爷又宠她,一时也无法下手拿她才表面上罢了,可我总觉着这里面另有文章。金钏儿丫头是我眼看着从毛孩子爬到太太亲信丫头的,别的或许不行,但要论背后下黑手她可不是白给的,哪能做出那么明显的黑心事来。后来我见着周姨娘跟宝玉的干娘马道婆私下里见面,这才有点明白过来,你们要是都出事了,嫌疑最大的金钏儿和没了儿子的我哪个也没好,反倒她成了老爷身边唯一余下的。周姨娘被太太和我压着那么多年,表面看着柔顺,实则心里还指不定怎么恨呢,做下这样的事我一点也不意外,只是捏不到她把柄罢了。”赵老娘边说边叹。大宅门里看着舒适富贵,实则黑心的下流东西多着呢,还好儿子打小就精明,否则别说离了那里,连有没有命都两说着。
94追缴
贾环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赵老娘居然独自调查过当年的事。还好查的是周姨娘,要是不小心与王夫人对上,就凭她那叫人捉急的智商,被人埋在花根底下她连托梦都不会。
“娘,以后想干什么都与我说就好,可不准再做危险的事啦。”贾环正色提醒老娘,他扑腾出个家容易么,再折进去一个俩的还不亏死。
“知道知道,你真当我傻啊,得罪不起的人我才不会去招惹哩。”赵老娘翻了个白眼。她好歹也是从一堆丫头里争出头的人物,能在太太手底下保住儿女的小命足以证明她的手段了,不想老了老了反倒被儿子当成小孩子嘱咐。
“是,娘亲英明。”贾环无奈苦笑,但愿她真的不傻。
一家人看着母子两个斗嘴,都哈哈大笑,新年夜过得前所未有的热闹喜庆。长辈们看着徒昱几个小的在院子里放鞭炮,都开始向往过几年等孩子们再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们一家人就更加热闹了。
大年初三李先生就恢复了正常办公,做为皇上的亲信幕僚之一,他于去年年中开始同林如海一起清查户部的欠银。等到出了正月,正式上朝后就要拉开官员世家所欠债务的专项追缴行动,他们需要在那之前彻底把帐目都核算清楚。算帐是贾环的强项,在现代考上大学的人总不会连加减乘除都算不明白,于是在俩老头焦头烂额之际,贾环和徒昱很悲催的被抓了壮丁。超时工作,无薪。
赵老娘见儿子和徒小哥被李师傅祸害得天天抱着算盘不放下,心疼的不得了,逮住机会就给几人上顿补来下顿补。结果除贾环依旧故我,不改弱受本色外,徒昱和李先生都被补得红光满面,更过分的徒混蛋居然抓住了成长的尾巴,又生生高出一指头来,气得贾环好几天不肯与他说话。
比起恋人之间玩闹般的小别扭,出了正月京里的官员陷入了极度恐慌之中。当年上皇年老昏聩之时做下了许多糊涂事,将国库里的银子借给官员,用以搏得体恤臣下的贤名就是其中之一。那时为了彰显君臣相得,哪怕手头不紧的京官也多少借了些银子。面对着几乎是白来的外财,他们花得也痛快,置铺子买地之余必然是越来越贪心,想赚得更多的家产就只能再去国库借银子,如此一来亏空肯定越来越大。突然说还银子的时候到了,谁能舍得交出攥在手里的利益,更有许多倾家荡产也还不上的,王家就属于这一类。
王家当年也算显赫一时,可再多的家业也驾不住拼命败家的子孙。王夫人姐妹出嫁时王家就已经落破,否则也不会一个嫁给无爵的次子,一个嫁给皇商之后。好容易唯一出息的王子腾功成名就,又赶上太子与三皇子争皇位,为了四家共同扶持的太子,王家不只没赚到银子,反倒赔进去不少,现在再让他们还近三十万两的外债,砸锅卖铁也没戏。
出了正月,早朝的头一场大戏就是贾御史参王家亏空,雨村兄先是洋洋洒洒的天理纲常为国为民,又指出欠债不还有悖常理,欠国库银子不还更是误国伤民。故而恳请圣主使出雷霆手段追缴欠银,以便在天灾之时抚慰黎民。
在朝列班的老臣们闻言差点扑上去生吞了贾化这只猴子,京里老世家谁没欠过库里的银子,他这么一说简直是将朝堂里的人都得罪死了。可偏偏皇上最近又特别信任他,这会儿正眼圈泛红连连点头呢,出头椽子没人敢做,朝臣们只好暂时闭口不言。左右法不责众,总不能把京里的官全都抄了家吧,他们就等着看皇上如何处理这件事。如果只是被姓贾的一时蛊惑,过阵子也就不了了之了,如若真是铁了心要追债,满朝紫金也不是吃素的。
老臣们横下心跟皇上打擂台,对主子下旨宣称王家因本员已故,欠银应着落到其弟王子胜和侄子王仁赔补的判决置若罔闻。王子腾已经死了,人走茶凉,谁还愿意管他弟弟的破事了,能以自身为朝中大员们试试水,也不算王家人白来这世间一回。
被文武官员当成洛阳铲探路的王家接到圣旨时全都傻了,家里的顶梁柱一倒,从门庭若市到门可罗雀已经够让人心酸凄凉了。没想到皇上又跟上来踩一脚,他们哪有三十来万两的银子还国库,难不成把家业全部变卖了,让家人睡大街去么。凤姐儿的亲爹王子胜和亲兄弟王仁一合计,王家的子孙不只他们两个,欠的债也不能只让他们父俩个背,三个姑奶奶出嫁时都带走了不少嫁妆,总得出份力才是。
爷俩拿好了主意,第二天一个找王夫人,一个见凤姐儿,王家人贪财的尿性他们清楚的很,但蚊子再小也是肉,总能咬下来点不是。事实证明,他们还是太天真了。王仁到了凤姐儿那里把情况一说明,还没等他开口讨要嫁妆就被骂了出来。凤姐儿被气得全身直抖,说什么王家的欠银她也有份,她从王家带出来的嫁妆再多那也是她应得的,以后都是自己儿女的,谁敢拿去一分别怪她冲上去拼命。以往父兄吃喝嫖赌她又不是没劝过,好事没她的份,还银子时倒想起她来了,做梦去吧。
王夫人看到二哥就哭得泪人一般,王家没了顶用的人,她的日子苦啊,嫁妆都被庶子庶女给分走了,孙子那边又占了大头,她的宝玉以后可怎么活啊,她的宝玉啊,嘤嘤嘤。王子胜做了回知心哥哥,悲伤的垃圾桶,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哭晕逃了出去。父子两个来了趟贾家窝一肚子火,也懒得去拜见贾母,气哼哼的就回去了。
贾琏晚上回家见到气得黑脸包公似的老婆吓了一跳,努力回忆自己有什么事惹到她了,哪知凤姐儿一见他就哭了起来。听了老婆的哭诉他才知道朝廷已经开始有追缴欠银的动向了,想起自家欠的那四十几万两,贾琏一身冷汗。荣国府的银子都搭在了园子里,东府大哥哥父子又是手脚大的,只怕欠得比他们更狠,这万一真要寻查起来,贾家只怕还不如王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