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功能检测结果显示并不存在神经功能异常的情况……”
门诊楼走廊两侧排着蓝色等候座椅,楼板的某个角落,接触不良的通道顶灯闪烁着,晃出一阵一阵跳动的昏暗光线。
周深低头,将手中的病例诊断单卷在一起,经过楼梯转角的时候随手扔进垃圾桶里。
医院内异常肃静,他顺着门诊楼中央的台阶下来,走过咨询室的时候听见玻璃偶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顿住步子,恍然间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不是幻觉,是白景程的声音。
“……谢谢你。”
咨询室内,穿着护士服的身影侧过身,抬头去看对方:“你不用谢我,你知道,我从来都不想听你道谢。”
“可惜上次的学术讲座你没去成,不过我特意录了几段,希望能帮到你……”
一个低沉疲惫的声音响起:
“我家里的事情你都知道,其实你不用这样……”
“认识你这么久,还从没见过你像现在这样一蹶不振。”
林晓依笑了一下,恢复了轻松的语气:“至少现在的病情还算稳定,阿姨日常的饮食还算正常……只要你同意,我能帮你。”
“她会……一直这样么……”
“分情况,你知道她的心病在哪里,我在这工作了快一年,各类的病人见得不少,”
林晓依顿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对上对方的目光:“不管怎么说,你都应该站在患者的角度去考虑……”
“我说了,我能帮你。”
她用肯定的语气重复了一遍:“你知道,阿姨希望我们能在一起。”
.
住院部的心理治疗区的开放式病房内,一勺温热的白粥入口,随即又被呕着吐出来,白景程拿垃圾桶接过呕吐物,又替她擦了擦嘴角。
他放下粥,转而从病床旁边的桌子上拿过一个透明塑料杯。
白景程端着水,将塑料杯底的一枚白色药片倒在手心,皱着眉,温和的开口:“妈……您先把药吃了。”
护理床上坐着的女人执拗的摇头,“……不吃药。”
他将水杯推近了一点,轻声开口:“您先吃药,才能好好睡一觉。”
“……不敢睡。”
护理床上的女人忽而攥过他的手腕,力度有些失控,杯中的水洒在腕间戴着的一块手表上,手表下面是一块狰狞的咬痕。
“我昨晚梦见你爸了……”
白景程侧过身,将水杯和药放回到桌上,拿纸巾掉水渍:“他说过几天再来看您……”
“不是他……”
白芸菁摇头,颤抖着手,摸索着向前一点,捏住他的衣角,情绪不安:“阿程,妈求你……结婚吧……”
白景程低下头,躲开她的视线。
“你让妈放心……你别和他一样……”
白芸菁蹙着眉,表情痛苦,一遍又一遍的苦苦哀求:“你知道当年你爸是怎么抛下咱们的……”
“他到死都要和那个野男人死到一起!”
护理床上的女人发出一声惨笑,声音尖厉,她皱皱巴巴的病服空荡荡的贴在身上,五官因消瘦而显得深邃,脸色异常苍白:
“死都不要脸啊!他们死在一起。”
“我是造了什么孽……他到现在还要害你……”
她情绪失控,嘴唇哆哆嗦嗦的,全身都在颤抖。
她抬手翻倒了桌上的水杯,开始在护理床上来回撕扯自己腕间戴着的医用标识带。
床头的呼叫器发出持续声响。
阴冷的住院部走廊里,周深被两名拿着约束绷带的护士推搡着撞开。
他颓然立在门口,目光有些呆滞的,看掩了一半的病房内,两名护士用约束绷带控制住护理床上行状疯癫的女人,按着针管,为她注射下一针镇定剂。
.
“不是你的错……”
住院部一楼的台阶前,明晃晃的太阳光直直打在地面上,水泥台阶被晒得脱色,变成一种老旧的白。
白景程立在台阶沿,略微低着头,一颗接着一颗的吸烟。他眼眶微青,下颌处残留着一道指甲刮过的痕迹。
燥热裹挟了一切。
面前是一丛矮株丁香,墨绿色枝叶上积了薄薄的一层灰,天色呈现出一种梦境般的空明,连空气都是异常稀薄和炽热的,整个世界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周深立在台阶前,像是整个人都静止了。
他苍白削瘦的脸上再也作不出丝毫表情,他卑微到不值一提的爱,根本不足以与残酷的现实作丝毫抗争。
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无法去逃避真相。
在他沉溺于悲伤的心境,辗转难寐的时候,有一个母亲,正在空旷沉闷的病房内歇斯底里,坠入记忆的深渊不能自拔。
烟味冲进嗓子里,灼烧着每一寸神经,白景程立在台阶上,吸完最后一支烟。
关于童年的记忆,有一部分遗落于时光长河中。
他忘记了那个极寒的冬夜,在摔门声响起之前,关于母亲的苦苦挽留,以及那个男人的拳打脚踢。
记忆中的画面有些模糊。
屋内的女人发丝凌乱,嘴角和脸颊红肿着,手臂上是一道一道的淤青,她挣扎着从矮柜上爬起来,看着高高立在门口,醉醺醺的施|暴者。
她轻声开口,带着一丝期盼和祈求:“阿程……”
那是白景程亲生父亲的姓氏。
“晚上回来……我给你留门。”
记忆中,最后一幕是一片空白。
伴随着一下决绝短促的摔门声,风雪掩盖了一切,白景程的亲生父亲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是一道经年未曾痊愈的旧伤,当疤痕再一次被揭露的时候,那些痛楚的往事演变成狰狞可怖的梦魇,在脑海中加重恶化,愈演愈烈。
“明天我得去出差……”
白景程转手将烟蒂扔进墙角的钢木垃圾桶里,他想再抬手去揉一下对方的脑袋,动作未作,又将念头生生止住。
魏国元的话在耳边响起。
“不管怎么样,公司项目的亏损不是你能承担的……你母亲这有护工守着,项目的事情你必须负责到底……”
“那个林护士你们之前认识?你母亲的意思你明白,她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你也清楚……”
“离婚协议我已经拟好了,这么多年,我没要求过你什么,也不算一个称职的父亲,我不想和你母亲走到这一步,但我更不想全家人都变成疯子,我不想落得个名声扫地的下场……”
“为了这个家我付出的已经够多了,我上辈子欠你们母子的,我不想真走到那一步,毕竟我和你妈妈有过这么多年的感情……”
魏国元看着面前的青年,看着这个自己亲眼见证过成长,与他同处于一个屋檐之下,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家人。
他第一次拿出严父的形象,语气坚决,不容置喙。
“你自己做选择,是组建一个家庭,还是放弃一个家庭。”
他明知道白景程母亲的精神状况再也经受不起一丝一毫的打击。
他提出这样的条件,像是出于冷漠和无情。
没感情么?
正是因为有感情,他才选择用他自己的方式,去挽回一个即将分崩离析的家庭。
阴冷的走廊内,有康复护理的病人在家人陪同下来回走动。
走廊尽头是一片萧然。
魏国元立在走廊里等了很久,直到最后,他转过身准备离开时,听见身后青年的声音,很平静的一声:
“……我会结婚。”
住院部一楼台阶前,白景程低声喘息。
他看着面前那些死气沉沉的色彩,蒙着灰的绿叶,泛白的水泥阶痕,地上的砂砾,在视线中变得模糊。
他转而看向周深,语气平静:“回来之后……可能就结婚了。”
“……嗯。”
周深扯着嘴角,绽开一抹笑意,他眉眼弯弯,唇红齿白,依稀是记忆里的模样:
“记得叫我……我去喝喜酒……”
没有错。
正是因为有了过往的经历,如今再一一来过,结局才显得如此合衬。
白景程没再敢看他。
白景程从未在对方面前如此失态。
他有些狼狈的转身,用仅剩的一丝意念支配身体,他快步经过住院部的大厅,又穿过长长的走廊,眼眶猩红,屏住呼吸,下颌紧绷着,侧身逃进转角的洗手间。
结束了。
这段注定不为世人接受的感情,躲在见不得光的阴影背后。
在狭窄逼仄的洗手间角落,在污水浑浊,气味不堪的隔板缝隙里,那个男人咬住唇,手臂暴露着青筋。
咸腥的血液在喉间蔓开,只剩下满嘴艰涩,在这份爱即将逝去的时刻,他连流泪都不敢声张。
作者有话要说: 1.解释一下周深保存的视频是怎么没的:具体哪一章忘了,前面周深去另一个城市前,陈箐看到公司系统升级的公告撒丫子,(系统升级)就是导致视频BUG出现的原因,至于相片很简单,外番会给出答案。
2.白景程身上的伤痕(不暧昧,妈妈发病抓的)。
3.林晓依是白妈安排的相亲对象(和攻之前认识),也就是说白妈在几个月前已经有症状(家中的一场饭局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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