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曲线救国计策。”简铭最后选择用勺子将小笼包舀起来,放在嘴边啜吸了一口汤汁,发出喟叹,“好吃。”
林向黎诧然,追问道:“可你还发了誓,说什么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这种话是随便能说的吗?”
简铭摇摇头:“作为社会主义的接班人,我是坚定的无神论者,真被雷劈了,你记得帮我买张彩票。”
林向黎愈发气恼他轻松安然的态度,不自觉地拔高音量:“你都在胡说什么啊……”简铭伸出手一把摁住他握成拳头的右手,安抚道:“现在,咱妈看病第一,其余的都是小事,对吗?”
“嗯……”
“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啊?”
“没有人随随便便结婚。”
林向黎打断他:“你说句我听得懂的,简铭!”
小笼包整个入口,还是有些烫嘴,舌头调解了许久,终于将来宾咽下肚中,简铭砸吧了一下嘴,说道:“我们暂时就不要见面了,我给你卡上先打20万,带咱妈先好好看病,我知道咱妈一时间接受不了我们,那就先缓缓。”
林向黎倏地扯紧眉头,问:“暂时,暂时是多久?”
“最好是……病情可控的时候吧。”简铭斟酌着说道,“治病第一。”
他的大公无私令林向黎措手不及:“抗癌不是一朝半夕的事情,可能是好几个月、好几年,甚至好几十年,那……那怎么办?”
这个男人,等了七年,才等来自己的爱情,如今却大度地退让,将自己的幸福置于末位,你说他是高尚呢还是愚蠢呢。
少顷,他搁下勺子,自己给出了答案:“我等得起。”
于是林向黎和简铭这对同林鸟,瞬间成了分飞燕。
分别时刻,为表诚意,简铭当着男朋友的面给银行卡里转了五万,阔气的姿态不像是给予一笔治病资金,仿佛是甩出一沓分手费。林向黎手里捏着卡,眼眶瞬间就红了,问他:“给了钱,你就要跟我说再见了,是吗?”
简铭默默地收起手机,放回裤袋,沉沉地吐了一口气:“说的还会再见,当然会再见,你上去陪咱妈吧。我不在的日子里,要好好吃饭,天冷,衣服要穿厚点,我以前给你买过几件大衣的。”
“你不要我了。”林向黎喑哑着控诉,“你说过不会和我撇清的,你骗我,简铭。”
简铭看他眼里噙泪,心内大为动摇,理智和情感在脑中大打出手,不分胜负,他本想抬手去擦林向黎的湿泪,百般克制,才压制住冲动,他把手插进裤袋,道:“林老师,你要哭的话,我肯定是走不了了。”
“你……你别走……”林向黎好恨他,独自顽强存活了七载光阴,仅这一年,就被叫简铭的人击溃成齑粉,如今他把自己的心收归己有,狡猾地想逃了,未免太过分了,“你,你走吧!”
简铭一愣,哭笑不得:“那我到底走不走?”
林向黎难得真正地生了回气,背过身去:“我拿了你的钱,没资格赶人,你自己爱走不走。”
简铭看着他肩头颤抖,似要溃散,点点头:“……好。”
林向黎再转回来时,只能看见奔驰拐出医院大门的屁股边儿了。
他回到病房里,林母已经在护工的服侍下吃过了午饭,她看见儿子眼眶熬红,失魂落魄,似乎风吹就会倒的模样,好像猜到了什么。可她没有问,她用大多数中国底层人民的思维想着,熬一熬,熬一熬就过去了,很快的,没事的。
医生的意见是药物治疗为主,定期复诊观察,林母带着双份的病痛出院了,林向黎赶上期末考试周,就给了隔壁王阿姨一些辛苦费,叫她帮忙多照看些母亲。
一月中旬,学校放寒假了,林向黎领了今年最后一笔工资,浑浑噩噩地走出校门,他走了几步,又回首望了一眼教务大楼,心想,一年前,他从里面走出来时,是万念俱灰的,一文钱逼死英雄好汉,更能逼死一名代课老师。他落到了尘埃底部,像一具无人在意的蜻蜓的尸体,僵直地死去,也只是千万只中最不起眼的一只。
天真的天冷了,林向黎放弃了座驾小毛驴,他的脸开始皲裂蜕皮,埋在羊绒围巾里勉强喘息。围巾的主人已经失联大半个月,好有骨气,说再见就再见,林向黎时常想,怕是再也不见?
自己就像一个深闺怨妇,每夜都缩在被窝里翻阅两个人的聊天记录,没有你侬我侬的爱语甜言,全是“吃饭了吗”“吃了,你呢”“我来接你”“好”诸如此类的干瘪对话。可自己就能翻看大半个晚上。听见隔壁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林向黎还得马上下床去查看母亲的情况。
林母发现儿子再也没有频繁外出,知道他和那个男人是真的断了。孤儿寡母恢复了往日单调清贫的日子,桌上少有大鱼大肉,医生也是叮嘱她不能过多射入油腻食物,是省钱了,其实却是疯狂地在花钱。她吃的每一种药都价值不菲,超过她原先慢性病的费用,她心疼极了,几度想开口说不治了,这笔钱即便是借的,那得还到猴年马月?
寒假在家,林向黎几乎闭门不出,王阿姨每天都要过来串门,不由得好奇:“小林啊,你那个……那个对象,还好伐啦?”林向黎一怔,摇摇头:“还好。”
王阿姨奇怪道:“还好么,就带来给你妈和阿姨瞧瞧呀,你岁数也差不多了,就算你妈生着病,可终身大事也不能耽误,对伐?”
林母听得心惊胆战,赶紧打圆场:“丽娟,我现在这样,就别催小辈了,拖累人家。”
“王阿姨,其实……”林向黎怎么也说不出“分手”两个字,“我现在还是想以我妈为主,把病看好最重要。”
王阿姨摇摇头,叹息:“看缘分、看缘分咯。”
缘分是天注定,但爱情还是要事在人为,林向黎很怕再这样下去,某人或许要把自己给忘记了,于是他试图发些消息来引起对方注意。
【我想你了。】
【好想你。】
【想你了,你呢?】
他数了数,起码有七八条,但对话框全是自己这边的,他的絮语痴言石沉大海,这片海未免也太深沉、太遥远了,给一丝丝反应都不行吗?
于是他开始失眠,手机一震马上就清醒,一看,是垃圾短信。寒风钻进他的破窗子里,冻得他辗转难眠,他起身去母亲房里给其掖被子。出来后坐在客厅里像一具僵尸似的,他在凌晨三点哆嗦着,用毫无知觉的手指打字:“简铭,你这个骗子。”
他发完,手机哐啷砸在了桌面上,发出巨响,可他毫无反应,把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蜷伏着像一只冻死在街角的流浪猫,他渴望的家,在这个寒冬碎了。
年廿四,江南人家都开始“掸尘”,打扫房屋,扫去一屋子的晦气以便迎接新年。再穷的人家也得过年,林向黎开始里里外外忙活起来,往年他家就随意清扫一下,母子二人过年颇为寒酸,也不想搞这么隆重。但今年,林向黎觉得就当是祈祷母亲病愈吧,好好打扫一番,是一种虔诚的仪式。
林母的身体愈发的差,她现在基本上都是卧床不起,江南的冬天是极其湿冷的,她抵抗力不行,不敢吹风受冻。林向黎要把家里一些早就用不着的旧物扔了,她想到了一样,道:“我床底下还有,咳咳,还有一个大木箱,里头都是杂七杂八的,你看看不要的就扔掉吧。”
林向黎费了一番劲儿终于把那个装得下一个成年人的大箱子拖了出来,打开一看,全是自己小时候的作业本和玩具,大多数都发霉发黑,还有一包自己大学的课本。他拎到桌面上,一本一本地翻看,他是留恋大学时光的,可好巧不巧,他忘却了自己最爱的那段光阴,还谎称其无足轻重。
翻到最后,袋子里还剩最后一本,他拿出来,封皮是薄薄的A4纸,两枚硬币的厚度,怎么看也不像自己的作业本。封面上写着一堆鬼画符,他仔细看了看,应该不是自己的字迹。
Je t'aime,Je t'adore!Ich liebe Dich!S'agapo!Ani ohev otach!Szeretlek!Minarakastan sinua!ti amo!Kocham Cie!K hou van jou!……
他看不出封面的端倪,便翻开第一页,他发现上面是一首诗,叫做《初遇》,又随手多翻几页,全是诗歌,而且每首诗都有标题,字迹漂亮端正。
《初遇》
撑着黑伞,独自
彷徨在宽阔,宽阔
又寂寥的篮球场,
我希望逢着
我的饭卡。
它是有
两千块钱的
崭新的
我的第一张
饭卡,
丢失又无助。
他也彷徨在寂寥的篮球场,
没有撑伞,
像我一样,
像我一样地,
四处寻望着,
冷漠,凄清,又无助。
他慢慢地走近
走近,又伸手
清澈的眼神,
他举起
湿漉漉的
这是崭新的我的饭卡。
是个稍有文学素养的人便知晓,作诗者几乎是拷贝了戴望舒的《雨巷》,这是最低级的创作手法。林向黎实在忍不住,噗哧笑了。他看到底下还有一行【感想】,写着:“你在雨里等我的样子,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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