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铭站在她面前,紧抿着唇不语,他越是沉默,简宁越是恼火:“我是来通知你的,简铭,今天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她想不通了,只是去跟人家姑娘见一面,又不是直接送入洞房,干嘛这么排斥?
简铭被她逼到角落,只能表态:“爸妈那边我会去,晚上吃饭,我不去。”
“你!”简宁一下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愁绪百转千回,终于化作两行泪簌簌落下,“你到底哪根筋搭错了,你都30了,你光立业不成家,你怎么有脸去见爸妈?啊?你好意思去坟头见他们俩吗?”
“姐……”简铭想抬手给她擦泪,被她一下子躲开,“姐,你别哭。”
简宁平时是个很要强的女人,她在简铭离家求学的那几年和父亲苦苦支撑养猪场,每天忙到半夜,为了资金周转四处求人,上学时极爱打扮的人,一下子成了地道的农村劳动妇女,父亲整天唉声叹气怕她嫁不出去,最后积劳成疾去世了。简铭那时正值读博关键期,她粉饰太平,瞒着简铭,独自扛起了养猪任重。简铭因父亲病逝也变得愈发刻苦沉闷,他放弃了出国深造,毕业后回乡接手家业。简宁以为他们简家的好日子要来了,结果呢,简铭像是个清心寡欲的苦行僧,对终身大事毫不上心,每天埋首养猪场工作。你说怎么能叫姑娘来养猪场相亲?这不成心给人难堪么。
她越想越委屈,哭得极狠,多年的艰辛终于找到了裂缝,争先恐后地倾泻而出。简铭像个犯错的孩子,无措地站在那儿,他想出声安慰,但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内心的阻力,无奈地选择成为一个罪人。
“你,你不想相亲,就、就别去见爸妈!”简宁用手掌抹了一把脸,粉底腮红眼影全下来了,极其狼狈,她自己看见手心的一片花色,也是惊呆了,尴尬地别过脸,“我等等和你姐夫、乐乐去扫墓,你别来了!你跟猪过去吧!”
她放了狠话,钻进车里,扬长而去。
简铭像是一具行尸走肉,站在操场上一动不动,无力感像病毒似的蔓延全身,前些日子简宁以为他有对象了,见他突然重视起了打扮,便问:“你女朋友长什么样?带出来让我见见呀。”
他想起那个人,总是会露出慌张的表情,就答:“我没交女朋友。”
简宁认真地确认三遍才心灰意冷,于是又火速给他安排了相亲,女方好巧不巧只有今晚有空,没办法,清明节也得解决人生大事不是?她立马牵线搭桥,没想到来到养猪场简铭给了她响亮的一巴掌。
午后一点,广播里响起了《相思河畔》:“自从在相思河畔见了你,就像那春风吹进心窝里……”是蔡琴极度优雅的声音婉转流淌,简铭忽的用余光瞥见一抹身影从大门外的一侧怯怯地探出头来,见只有一人,便彻底现身,朝着自己走来。他穿着暖黄色的圆领毛衣和淡卡其的休闲长裤,脚上是一双匡威的经典款板鞋,整个人洋溢着阳光的温暖和柔和。
简铭这才懂“春风吹进心窝”的真正感受,他看见两个身影慢慢重叠,汇成了林向黎的脸,是一张似乎不曾改变的脸,23岁的脸。
“简先生,我来了。”林向黎捏了捏自己的裤缝边,掩饰方才目睹了一场家庭争吵大戏的尴尬。可惜他的局促瞒不过简铭的眼,于是后者解释了一句:“刚才,是我姐姐。”
林向黎只能点点头:“我,我听见你们在聊天,没好意思出来。”简铭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他的黄发,说道:“不是聊天,是逼婚。”
林向黎根本没立场点评这种事,但还是本着以和为贵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思想,说道:“其实相亲也不是非要结婚的,您姐姐也是好意……”简铭的手从他头顶倏地滑到脸颊旁,一把掐住了他的腮帮子,制止他发言:“我是同志,无论和谁结婚,都是在骗人。”简铭把他拉到怀里,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你希望我成为一个骗子吗,小渝?”
林向黎自然是忙不迭摇头,他的嘴唇被迫嘟起来,成了金鱼嘴,简铭很想一口亲上去,但转念一想,有了别的主意。
“你愿意帮我吗?”
“嗯?”林向黎不明所以,“帮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直到林向黎坐上奔驰车,被载到南平村安息堂公墓的停车场,都没解决。他们两个人无声地在车上坐了十几分钟,直到有一辆mini Cooper从他们面前驶过,简铭才说:“下车。”
祭祖的高峰期过了,午后公墓里人烟寥寥,简铭在门口买了纸钱和塑料花,带着林向黎走过好几排墓地,才停下脚步。显然这两块墓碑前刚刚有了祭拜过,纸钱的灰烬都隐约带着火星。林向黎知道这是简铭父母的墓,只因照片上的男女都和简铭有几分相似,眼睛像妈妈,大而明亮,鼻子像爸爸,挺拔高耸,嘴巴也像爸爸,有点薄,但唇形很好。
“爸爸,妈妈,我来看你们了。”简铭把塑料鲜花放在墓碑一侧,又点燃了纸钱,边烧边说,“很抱歉没和姐姐一起来,我刚刚和她……闹了点小矛盾,但是很快就会和好的。”他蹲在那里,穿了件纯黑色的厚棉衬衣,整个人显得很瘦削落拓,林向黎望着他的发旋,忽然没来由地替他难过。双亲过早离世,对他的打击一定很大。
“今年,我30岁了。”简铭突然说道,林向黎莫名地看着他,又听到,“已经到了而立之年,姐姐一直为我的婚事操心,我知道她很不容易,不想让她担心,也不想让你们担心,所以——”
他把纸钱扔进火堆,突然站了起来,转头看了看乖乖站在一旁的林向黎,后者似乎有了些不祥的预感,但暂时没揣测出一二,就见一双手臂将他揽在了身侧。
“这是我的对象,小渝,今天我带他来见见你们。”简铭语出惊人,顺便捏了捏林向黎的肩,催促,“小渝,快跟我爸妈问好。”
这叫什么事……?
林向黎脑子不够用了,只能对着两块墓碑,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叔叔,阿姨,你、你们好。”
第二十二章
现在卖淫行当真心难做,作陪还得拿出专业演员的素养来,以后死了下地狱遇见墓碑上两位长辈,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但看在金主爸爸神情低落的份儿上,林向黎也不敢在墓地里公然拆他的台,陪他安安静静站了十来分钟,纸钱化为一堆灰烬,捎去了儿子满是遗憾的思念,介绍完对象后,简铭似乎是有了对得起列祖列宗的交代,整个人松弛下来,但突然不再言语。
林向黎偷瞄他,见他一脸肃穆,目光中流露出淡淡的哀伤,这种感觉他深有体悟,丧亲之痛,彻骨难消。但他比简铭幸运一点点,他的至亲,从鬼门关溜达一圈,还是保回来了。
“走吧。”
最终,简铭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可以跟着离开了。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公墓回到车上,此刻停车场就剩下他们一辆车了。本身埋在安息堂的都是南平村本村人,需要开车来祭拜的也属少数。上车后简铭也不发动车子,把着方向盘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目视前方,眼神空洞。车内空间狭隘,林向黎如坐针毡,听着轻微的呼吸声,在副驾不安地摸着安全带,思考着是马上系好呢还是等简铭发车了再说,这车的安全带实在勒得人胸口发闷。
“我刚才,在我爸妈面前这么说,”突然,简铭开口问道,“你不生气吧?”
林向黎疑惑地扭头看他:“我,我不生气啊。”开玩笑,谁敢跟钱置气呢,又没叫他在墓地里脱衣服,很优待他了。
简铭扒着方向盘,似乎有颇多感慨,不知不觉间又开口道:“我不是个懂得表达感情的人,因此错过了很多人和事。我爸去世时,我也不在身边,赶回家就只能看见他躺在旧门板上,盖着一块白布,我连……掀开布的勇气也没有。”
江津这边葬礼习俗是这样,人死后要被搁在一块旧门板上,停留三天接受超度,再拉去火化。
“我要是不去读博,我爸可能也不会重病过世了。”简铭紧紧地捏住方向盘,语气里掺杂着懊悔。林向黎的重点却跑偏了:“读博……?”简铭不冷不淡地觑他一眼:“嗯,我硕博读了五年。”
林向黎满脸吃惊,怕是难以接受一个受高等文化熏陶多年的祖国栋梁居然会嫖娼这个离奇的事实。但谁又规定博士不能花钱解决生理需求呢?只要没人上门查水婊。
“您学历这么高啊,真……真厉害。”林向黎干巴巴地夸了一句。但简铭并不受用,真情假意的各类赞美他听多了,麻木了,他只关心一点:“你以为我是什么?”
林向黎实话实说:“大专毕业吧……对不起,我想当然了。”谁养个猪还要博士文凭,此等天方夜谭宛如钢铁厂看门大爷是前国务院总理。
简铭听完他的结论,又默然地扭回头去,继续沉思,林向黎有点慌了,还以为是自己的坦白刺伤了对方高贵的自尊心,正想出声道歉,却又听得对方说:“我反而希望自己是个大专生,三年毕业就能回家帮衬了。而且,我也不会遇到他,那么……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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