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今年多少春秋?”
“不惑之年。”
“那便是了。”林如浅看着他的眼睛,笑道,“皇上身子骨康健,该是万岁万岁万万岁呢。”
贾代善陡然一惊,“你……”
“如浅说了什么吗?”林如浅目光清亮。
“……林侍读既然是这样想的,老夫也定然助林侍读一臂之力。只是这六皇子的品行,林侍读确定能……”
林如浅微微摇头,“贾公这句话说错了,皇上还在呢,众位皇子再如何,也越不过皇上去。六皇子年幼,心性未定,好好的教,一定能教出一个让皇上满意的人来。贾公你说是吗?”
贾代善沉重的点点头。
这个少年……话说的滴水不漏,更重要的是他有那一份心思,难道四大家族的身家性命,全都要放在这个少年的身上了吗?万一……不,不可能有万一的!拼尽了四大家族之力,难道就不能再创一个更好的局面吗?!先父之威望,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一代代没落下去?!
“那么一切,就拜托林侍读了。”贾代善终于说。
19眼盲
林如浅在贾府有了一处叫做“细雨鸣凤”的住所,现在荣国府还没有《红楼梦》后期中奢华高调的装饰气氛,走的是大气典雅的路线,倒和贾家从伍的出身相配,看上去也不显得别扭。
他年纪小,荣国府里面也没有年岁相当需要避讳的闺阁女子。就是远远的有一个,已经嫁去了别处,府中规矩松散了许多,有时候还能看见二门的小子乱窜。于是要去哪里,只要贾政陪同着,也都可以去。
只是这贾政……果然有些老学究的架势,一听说他是白露书院出来的学子,就死命缠了上来,一心想要分个高低。和书里面描绘的古板严厉的形象不是很相符,好吧,可能是因为还年轻的缘故吧。
这个时候,贾家还没有开始走向败落,只是朝中出于青黄不接的境地而已。要混到贾宝玉出生之后十来年,才是真正的每日都是严霜相逼。
“如浅,这句话该是如何解?”贾政皱着眉头,头发乌黑乌黑的,穿着一身白色的锦衣,腰上有一块镶金的玉石,荷包放的规规矩矩的,带着最近名门子弟流行的一种香味。
林如浅动了动鼻子,“这句话先生讲解的时候,也并未讲解的透了。本来就是各有各的看法的一句话,何必钉死了?存周兄以为如何?”
“你自是不必思量这些的,皇子侍读,多少状元探花尚够不到的职位。”贾政说完才觉得有些说错了话,淡淡扯过去,“我今岁准备科举,家中重担都压在我一个人身上,不觉有些疲惫。失态了。”
就这么点压力,还失态……林如浅真想让他看看后世的高考,那才是一个鸭梨山大,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壮观。贾政这个算什么,至少还有祖辈的庇佑,就算童生试不小心出了错,还可以靠着父辈的面子,直接来一个殿试。说不定皇帝一看,是忠臣的子嗣,给赐一个官职,不用科举了。
林如浅笑了一下,“既然这样,存周兄可一定要好好准备了。”
贾政叹息一声,眼底有深深的眼圈,神情疲惫不堪。
世人都说贾公次子学识如何如何,贾政出去和人吃饭喝酒都会来两句诗词,家中又蓄养了不少能人谋士,贾代善虽然在朝臣面前自谦,可也比不上流言的速度。
万一贾政这一次没有考中,那可真是“坑爹”啊!
话说回来,林如浅也收到了山长让人送来的名帖,童子试就不用了,直接参见乡试,若是乡试合格了,再来从长计议。也就是说,他要和贾政一起科举。
贾政能比得过他吗?
林如浅微微一笑,并不开口解说什么。
因为白鹿书院门生弟子甲天下,保不准就是一个提携后进师弟的官员监考。最重要的是,他的外挂不仅仅是这么简单,皇帝不可能在前三甲看见了他的名字还会直接刷下去的。
就算是一个误会,皇帝也想要自己的“儿子”更加学识渊博一点。这是一个父亲的小心思,不提也罢。
这天是他原本该进宫做回本职工作“侍读”的大日子,早早的起来,贾府给他备下的丫鬟有好几个,衣服穿得一样,五官也长得太像了,他记不住名字,随便指了一个做贴身大丫头,叫做“淡粉”。
淡粉扣上他腰间的暗扣,微笑着整理他的衣摆。“爷这模样,可当真是威风的紧。”
他是去伺候人的,需要什么威风?林如浅淡淡一笑,“你也胡说。”
“我可没有胡说,不信你问问她们几位,是不是这个样子?”淡粉一笑,眼角一颗泪痣衬得一张瓜子脸格外的妖娆,“要我说,爷就是生的好看,穿什么都显威风。”
林如浅摇头道:“我可当不得威风二字的。”
淡粉抿嘴一笑,递过一张湿帕子让他擦手。“中午做一碗藕荷汤可好?上次爷还说这汤滋味不错呢。我昨儿路过二奶奶门前,看见荷叶长得好,就让人给摘了两片下来,冰了一晚上,保证味香意浓。”
“好。”林如浅摘下腰间的一个荷包,“赏给你了。”
淡粉接过,笑了笑。
出了门,林如浅这才问赶车的侍卫,“你可知道,寻常侍读,是在宫外家中住宿的,还是在宫里陪着皇子住的?我总觉得有些不大合规矩。”
这个侍卫也是德宣帝赐给他的,之前是御前四品,给他一个白身做侍卫,确实有些屈才了,而且,还是一次送了三个侍卫,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看起来真的那么欠收拾,才让德宣帝都觉得该派人来保护他的安全。
“爷您放心,虽然别的人家没有这个规矩,可这样一来一去的,也没人会说什么。祖制里面也没有侍读必须住在宫里的规矩。”侍卫并不怕他,和他玩笑起来。
能做到御前侍卫的,家里面至少也要是个小官。因此,林如浅还真的没有太多的震慑力。
听他这么一说,林如浅点点头,“你且快一些,今天是上朝的日子,我怕与别的大人的车马挤在了一起。”
侍卫嘴巴动了动,“便是挤在了一起,奴才也有法子叫他让开一条路。”
林如浅眉头一皱,觉得侍卫有些太过张扬了,也不好现在在大马路上说他什么,只能在心里记下,等着找个恰当的时间再说。可他也忘记了,御前侍卫之前的主子是谁?谁敢不给他的前任主子让道?
只是习惯了而已,并没有仗势欺人的意思。
进了皇宫,绕开一条路,这才慢悠悠的下了马车,徒步往角落里面的竹轩走去。也不知道六皇子对他这个突然出现的侍读是什么意思,要是六皇子是个心机深沉的,此时就该放下身段的讨好他;要是是个眼尖短的,一定会高高的扬着头颅,露出一张想要他亲近又自恃身份的表情来。
真想看看他的六皇子是个什么性格。
林如浅微微一笑,几天时间未见,竹轩已经变了一个模样,虽然没有大修,可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和之前的竹轩是不一样的。之前的死气沉沉,没有半点皇子住所该有的模样,现在虽然也没有张灯结彩,可门前已经多了几盆花卉,多了一些灵气。
看来皇帝的宠爱还真的是非常的重要啊,没了宠爱,就是皇子都比不过一个稍稍受宠的侍读。
自己又算什么受宠呢?不过是个美好的误会而已。林如浅自嘲的笑了笑,推门进去。
他穿着白色的中衣站在大床中央,眼前裹着白色的帛布,眉尖微微动了一下,不知道在做什么。
“殿下?”
“是谁来了?”六皇子唤了一声,声音有点发抖,“是来伺候我的宫人吗?”
怎么他没在身边就弄成这个样子了?之前的那个掌事宫女桃儿呢?就这么留六皇子孤零零的一个人,他还是个孩子呢,又是从小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一时没有安全感,会害怕的。
林如浅上前几步。
六皇子探了一下,抚上他的俊脸。“你是……?”
“臣……林如浅,是殿下的侍读,殿下……”他小声的唤了一声,六皇子小腿一软,直直的向他扑过来,林如浅赶紧一把抱住,“这是怎么了?身子不适?”
“没。”六皇子掌着他的手臂,慢慢坐在床上,腼腆的笑了一下,“只是觉得很意外,没有想到林侍读居然是这样子的。”
“你看的见我?”
明明之前走的时候都还是好好的,他再次回来,六皇子就瞎了,这怎么也让人接受不了。
六皇子的眼睛前面蒙着厚重的白色帛布,张着手掌,往前面探了探,终于碰到了他的衣襟,这才放心的松了一口气,有些依赖的靠在他的胸膛前。
“我看见过你的。”他轻声说,“我看得见的,只是太医说了,我这眼睛有些不灵光,怕以后读不得书,就给我上了一些药,这药要好好的敷上七天,而后每月一次,才会有效。”
原来是这个原因,怪不得上次看见他的时候,就是找不到焦距的模样,林如浅还以为是六皇子烧的不省人事,没想到是眼科的病。就这样子的生活状态,应该是营养不良造成的眼睛看不清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