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方法，但最好是你们配合。”
何数推了推银丝边眼镜，“配合什么？不公开？”
鹿微辛但笑不语，和聪明人讲话自然轻松。
“我无所谓。”他向来不看重别人的言语和目光，怎样都是可以。“暮光的事业受很多因素影响，我不希望那里面我的分量更重。”
鹿微辛点了点头，“其实，我想告诉你的是，无论你们如何，我，还有张先生那一方，都会尽全力找到最为稳妥的方式去解决。除了你们各自专注的事业之外，其余的事情，我们都会负责。”
十一月八号。
何数第二次来到《对话》的录制地点，果不其然又在门口就看到了隋卓。对方是一个几位妥帖的人，仅仅是上一次短暂的相处就能发现这一点。
“何数先生，”瘦高柔和的男人握上他的手，“很荣幸又一次见到你，这一届国际数学家大会，你的发言和获得都让我动容且尊敬。”
“隋先生，我也又一次很高兴见到你。”
“对了，我上次说了，我夫人也很喜欢你，所以你能不能帮我签个名？”
“荣幸之至。”
准备没有浪费太多时间，毕竟隋卓一如既往的并不透露问题流程。节目正式开始录制，简单的客套之后，就开始了采访。
“我记着节目组拜托你将那两枚奖章带来了，能不能给我们展示看看。”
“好。”工作人员让它们送上来，精致的黑色丝绒盒子里，两枚金质的奖章熠熠生辉。何数抬起手去指，“这一枚是菲尔兹奖的，这个是高斯奖。”
“它们确实很美。当然，它们背后所承载的东西比其本身更加迷人。我记着除了奖章之外，还有丰厚的奖金奖励。你打算怎么运用这笔钱呢？”隋卓言笑晏晏，整个人像是藏在绵软布料下的针，他可以温和，但也极有可能在你麻痹的时候探出来刺你一下，比如此时此刻。
可惜何数并不是一个自诩清高不沾人间烟火气的人，所以注定要给出值得隋卓继续询问的答案了。“买一套房子吧，平京的房价实在是太高了。”
“我没想到你会有这份接地气的回答，我以为你会说将它用作可以科学研究之类的。”
“我不知道学术注定清贫的所谓概念从何处起，建国之初我们确实艰难，有很多科学家放弃优厚的待遇奔赴奔赴回来为国家贡献。但如今这个概念并不一定该一成不变。我们倡导学术和真理，推崇知识的作用和意义，不仅仅是为了社会、国家、时代，同样也是为了自己，为了更有价值的，更高质量的生活。”
“我想你说的对，学术贫寒的观念应该转变。我们尊重所有科学研究者的成果，那他们也应该活的时代所给予他们的对于个人的肯定和获得。”隋卓又一次绕回到高斯奖和菲尔兹奖的话题。“对了，当你成为高斯奖和菲尔兹奖双料得主的消息传到国内的时候，整个国家都在沸腾，你自己的心情是怎样的呢？”
“说不惊讶肯定是不可能的，得到认可自然是一件让人欣慰和开怀的事情。”
“可是在我们看来，你当时的状态还是很平静的。”
“这应该是性格占了主要因素。”
“说到性格，其实我们专门录制了一段视频，说是可以从中找到你的一部分性格来源。”
何数听他的意思就知道肯定不是前几天拍摄的日常，那么看来，所谓的体现“性格来源”，便只剩下原生家庭一条了。“是我的父母吗？”
隋卓眼睛微微睁大，“你猜到了？”
何数笑而不语。岳翠微女士还上过中央台的《百家争鸣》讲先秦文学，从此以后对这种活动就有了迷之爱好。
果不其然，视频开启，确实是岳翠微和何听风，两人进行了一下自我介绍，接下来便是母亲大人开口。
“何数，他们说要让妈妈讲一讲你小时候的事情，”岳翠微顶着一张圆圆的苹果脸笑，“其实我一直也没有对你有过多的关注，从小到大我都把你当做独立的人，而不仅仅是我的儿子来看待。按照你现在的状态来说，我这些年的教育还是很成功的。还有，”岳翠微说到这里眨了眨眼睛，“如果要说初中和高中的情况的话，我想有一个人比我更具有发言权，他让你成为了更好的人。只可惜他现在在拍戏。”
岳翠微说完这句又看了一眼何听风，对方扶了扶金丝边眼镜，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接上话，“何数，你知道的，翠微到现在为止唯一每次吵架都要翻的旧帐就是说我当年因为自己没有考上数学系选择了金融耿耿于怀，所以从小培养你学数学的兴趣，不然你现在就应该是中文博士了。兴趣和天赋确实是两件事，我很庆幸，你能将这两者融为一体。能取得这样成绩，我们很高兴。仅仅是你是我们的儿子这一件事，就足以让我们骄傲。”
视频到这里就完了，但不过是这寥寥几语已经让何数觉得内心宽慰温柔。
“何数，你的家庭看起来气氛很好啊。”
何数点头，“我一直觉得，我的父母都是很优秀的人，他们在各自的领域都取得了卓越的成效。他们很少对我提出要求，不对我的选择横加指责，告诉我，人应该追求一些辽阔的东西，比如文学，艺术，真理。删去我所经历的任何一分任何一秒，我都不是今天的我。”
“刚才你的母亲提到说，有一个人更有资格去谈论初中和高中的你，并且他还改变了你，但是对方正在拍戏，请问这个人是你的好友何暮光先生吗？”
“嗯。”何数的眼神还保持此刚才就开始的温柔，但又好像多了些其他的东西，仿佛是揉碎了星光藏于其中，勾勒起迢迢银河。
“是何暮光，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我以前太过于自我了，更准确的说，我独立沉浸在我的世界里，对其他的很多事情都保持漠不关心的。是他把我从那个小世界里拉出来，用最生动鲜活的姿态告诉我，这个世界浩瀚无边，总是有些其他东西值得珍视。”
“挚友之情总是让人动容的。毕竟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同怀视之。”
何数笑了笑，不置可否。
似乎，也可以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同怀吧。
听说何何本是一字
第五十七章
……这一天的录制很顺利，何数表现沉静而有原则，面对镜头也极其自然，实在是不像一个素人。隋卓自己也是很满意的，想何数这样的人就是他所喜欢的交流对象，会说话，有思考，不千篇一律。这些足以让这次的节目好看又值得。
两厢皆欢。
十一月十日的中午十二点，《对话》栏目组放出了一则预告片，更准确的来说，这像是一个个人人物志。
［黑暗的背景下，有一个声音轻轻响起，“――All of us have devoted our whole lives to one thing - to make mathematics immortal.（我们所有人前仆后继，为此奉献终生，都只为了一件事――让数学永垂不朽。）”
“As I said just now, since I was young, I have determined to give a very important part of my life to mathematics and truth in order to make life complete, but now I know that I will not be satisfied with it.（就像刚才我说的那样，我从小就已经确定要将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交给数学和真理，以此才能让人生获得圆满，但我现在知道，我不会满足于此。）”
语毕，屏幕逐渐亮起，从中投下一束光，照耀着站在领奖台上西装革履的男子，成了黑暗中唯一的亮。
画面又是一转，划出会场，荡漾过里约热内卢的基督山和教堂，最终滑落至平京大学的讲堂。松散着发丝的男子，戴着银丝边的眼镜，手中捏着一只笔，在白板上流畅的书写。
“Bayes\'theorem是概率论中的一个定理，它跟随机变量的条件概率以及边缘概率分布有关。在有些关于概率的解释中，贝叶斯定理能够告知我们如何利用新证据修改已有的看法。这个名称来自于托马斯贝叶斯。通常，事件A在事件B（发生）的条件下的概率，与事件B在事件A（发生）的条件下的概率是不一样的。然而，这两者是有确定的关系的，贝叶斯定理就是这种关系的陈述。”
说到这里，他转过身来，望着底下的学生，银丝边的眼镜闪过光亮――“那么，在应用中，某个随机事件的概率该如何被赋值？”
画面切换，镜头落于一只手上，白皙修长骨节分明，腕骨突起。他手上拿着一支白色的钢笔，书写着分开以后看似清楚明白合到一起却不知为何的深奥的定理。画面一点点的上移，经过做工精致的西装，脖颈，最终落于那一双睫毛纤长的低垂的眼眸。
似乎察觉到镜头的移动，她抬起眼，注视着画面，缓缓地眨了一下，从眼尾处流淌出清浅的笑意。
画面渐暗，背景音又一次响起，是独属于何数的四平八稳的平淡语调。“我独立沉浸在我的世界里，对其他的很多事情都保持漠不关心的。是他把我从那个小世界里拉出来，用最生动鲜活的姿态告诉我，这个世界浩瀚无边，总是有些其他东西值得珍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