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田朝幸幸晃了晃手里的奖杯,动情地说:“最要感谢的人就是我的……好兄弟,毫不夸张地说,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
——为了有资格喜欢你,我每天都在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
这句话如果说给幸幸听的话,幸幸的回答一定是:“我也是。”
——————
【田田的记忆】
田田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一个聪明的小孩,老师留的作业他总是最后一个做完,古诗背不过,算术也做不对。
但是他觉得自己记忆能力很厉害,尤其是四岁那年的事,每一件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记忆的开头是一个抱着小熊玩具的小孩子来到福利院。
田田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好白呀!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什么是好看,什么是不好看,他只知道自己喜欢盯着那个白白的小孩子看。
吃饭也盯着,睡觉也盯着,老师让念识字书的时候也要盯着。
看得多了,田田就发现他好聪明。
厚厚的算术本,他可以第一个做完,并且每一页都是一个大大的A。识字书他也记得很快,会把那些黑黑的字描到本子上,四四方方很好看。
可是,田田不知道为什么,大孩子们都嫌弃他,不喜欢和他玩,护工阿姨也不愿意照顾他。
田田觉得他们都眼瞎,这么聪明又白白的人怎么可以不喜欢?不过,也挺好的,这样就没人和他抢了。
于是,田田把自己的小床拉到白白的小孩旁边,吃饭的小凳子也搬过去挨着他,上课的时候也是。
“我叫田田!”田田挺着小胸膛,大声告诉他。
白白的小孩子扭过头看着他,依旧没有说话。
田田有一点点不开心,因为他没有和自己交换名字。
没关系,他已经从护工阿姨那里知道了,他叫幸幸,和田田一样都是两个字呢!
再后来,田田才知道,幸幸不是不愿意和他交换名字,而是他不会说话,也听不到他说话。
田田觉得好厉害呀,这样的话就不用听护工阿姨骂人啦,也不会被晚上的打雷声吓得不敢睡觉觉。
不过呢,也有不好的时候,比如当阿姨喊吃饭的时候,他也会听不到,就只能排在最后面,打到的菜都是稀稀的,也没有肉肉。
有时候田田会听到幸幸肚子咕咕叫,然后他会想,幸幸大概听不到吧?他知不知道自己的肚子在叫呢?
田田不想让幸幸肚子叫,再去吃饭的时候就会拿着两个小饭盆,使劲冲阿姨笑,阿姨就会叹一口气,然后给他盛得满满的。
这样的话,幸幸的肚子就不会叫了。
下午的时候,田田在小菜园里捉蚯蚓,院长爷爷为了奖励他热爱劳动,送给他一个黑黑的烤红薯,把手指头都弄黑了。
田田想着,是因为那个凶凶的护工阿姨说院长爷爷“老糊涂了”,所以他才会把红薯烤糊吗?
虽然糊了,闻上去还是香香的。从前的时候田田会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吃掉,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从小窗户那里把幸幸叫出来,两个人躲起来,偷偷吃。
田田吃东西很快,连皮带肉一起啃,小脸弄得黑黑的。
幸幸就不一样了,他用白白的指头把黑黑的部分剥开,露出红红的肉,慢慢吃。
他看呆了,第一次看到吃红薯的时候不会把嘴巴弄脏的人,就连那些大孩子们都做不到呢!
幸幸发现田田在看到,一歪头,看到一只脸蛋黑黑嘴巴也黑黑的小花猫,眼睛一下子弯起来——田田知道,当幸幸很开心的时候才会弯起眼睛。
是因为红薯很甜吗?
可是,他觉得有点苦呀!
幸幸把田田手里的红薯拿过去,自己剥好的那一半递给他,然后像刚才那样重新剥起来。
田田咬了一口,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没有糊糊的东西,真的很甜哦!
幸幸虽然不会说话,却很喜欢听田田说话。
不管田田声音多大、说得多久他都不会像坏护工阿姨那样尖叫嗓子喊:“田田闭嘴!吵死人啦!”
相反,幸幸会很认真地看着他,无论他说什么都很感兴趣的样子,田田笑的时候他也会跟着笑起来。
那时候,田田以为他们会永远在一起,永远不会分开。直到有一次,一位护工阿姨想要收养他。
田田不懂什么叫“收养”,院长爷爷告诉他这是好事,是田田的幸运。
田田觉得也是,因为他很喜欢那个说话温柔的护工阿姨。
于是,当护工阿姨问“田田可不可以试着跟阿姨相处一下”的时候,田田很干脆地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护工阿姨把他带回了家。
阿姨的家的床很大,有福利院的四个床那么大。被子和枕头好软呀,田田躺在上面觉得就像在云朵上面。
他很高兴,做了一个很好很好的梦。
第二天的时候田田没有回到福利院,而是被阿姨带去了游乐场。田田坐了过山车、摩天轮、碰碰车,还有小船,还买了一个可以发光的大气球。
他玩得很开心,问阿姨:“幸幸也可以来玩吗?”
阿姨想了想,说:“一定会的,幸幸那么可爱,一定会有人愿意带他来的。”
田田想着,如果万一没有人的话,那他就带幸幸来玩。
在阿姨家住了几天之后,田田才回到福利院。
阿姨告诉他,这次是回来告别的,以后和大家在一起的机会就会很少了。
田田觉得很苦恼,他不怎么想和“大家”在一起,可是他想和幸幸在一起。
那天吃饭的时候,他又听到了幸幸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上课的时候幸幸没有看他,下课也没有。无论田田多大声说话,幸幸都没有再像之前一样认真地看着他。
田田急了,拉住幸幸的手,然后他看到幸幸眼睛红红的,是哭了吗?
田田觉得一定是大孩子欺负他了,是叫他“小聋子”,还是把他推到地上,或者要抢他的毛毛熊?
田田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要留下来,保护幸幸和他的熊。
所以,当阿姨再叫他去家里的时候,田田使劲摇了摇头。
虽然福利院没有软软的大床,不过又能看到白白的幸幸,田田觉得也不错呢!
这天晚上,当他拉着幸幸白白的小手睡觉觉的时候,一个软软的东西突然贴到了脸上,痒痒的,田田打了个喷嚏。
然后他的嘴就被幸幸捂住了。
田田这才想起来,睡觉觉的时候是不可以说话的,护工阿姨会打屁屁。其实不疼,但是有点丢脸啊,大孩子们会笑他!
说起来,自从认识幸幸后,他就很少被打屁屁了。幸幸可真好。
他想凑过去摸摸幸幸白白的脸,然后就发现刚刚为什么会那么痒了——是幸幸的小熊玩具!
田田眨眨眼,奇怪地看向幸幸,他不是从来不舍得放开这个玩具吗?为什么会放在他这边?
就像猜到了他心里的话似的,幸幸按着小熊的背,往田田这边推了推,嘴巴一动一动的,似乎在说什么。
田田一下子明白过来,幸幸要把小熊送给他!
其实田田不是很喜欢这种软软的熊熊,他喜欢的宇宙战士、超级赛亚人,不过,幸幸好像很开心的样子,田田也就开开心心地收下了。
再后来,当幸幸也有了爸爸,可以睡到很大很软的床的时候,田田才放心地跟着亦爸爸走了。
——不,其实还是有点舍不得,好在,亦爸爸说他和幸幸的爸爸是好朋友,以后可以经常见面,田田才彻底放心。
田田几乎没有看到过幸幸发脾气,即使被大孩子欺负、被护工阿姨嫌弃、被抢毛毛熊的时候都没有,在他的记忆里只有一次。
那时候他们已经有了爸爸和家,换到了一家很大很大的幼儿园背诗、做算术。
幼儿园小朋友很多,有数不清的班级,因为爸爸们的安排,田田和幸幸分到了同一个班。
班里有一个很高很壮的小男生,大概也是觉得幸幸很白很好看,每天都围着幸幸转,想和他一起玩。
幸幸不喜欢和他说话,小男孩生气了,指着幸幸喊:“妈妈说你是小聋子,骂你你也听不到!”
那时候幸幸已经可以听到了,而且会生气,会想哭。
田田比幸幸还生气,一下子把那个男生推到了地上。
地上软软的,摔倒了也不疼,那个男生却哭了,还向老师告状。
老师把田田叫过去,问他是怎么回事,田田不肯说,因为关系到幸幸,他怕老师也说幸幸是小聋子。
老师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田田小朋友,老师是不是说过,小朋友可以犯错,但是如果不承认的话就是坏孩子。”
田田刚想点头,突然听到一个很大的声音:“田田不是坏孩子!”
——说这句话的时候,幸幸攥着拳头,瞪着眼睛,看上去很生气很生气的样子。
那是田田记忆中幸幸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发脾气。
……
直到很多年后这些记忆都没有褪色。
白白的小男孩抱着玩具熊出现在福利院门口的样子、按着咕咕叫的肚子一脸平静的样子、用细细的手指剥红薯的样子、弯着眼睛对他笑的样子、攥着拳头维护他的样子……这一切就像在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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