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意味着他无法成为“孤鹰”的一员,更意味着他必须离开。
“孤鹰”不需要弱者。
祸事接踵而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集训营里开始盛传——他的父亲是“脑髓”的成员,他是“脑髓”余孽,他小时候跟随柏先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报仇雪恨。
柏雪与柏云寒都是被人杀害,前者被敌人所害,后者被亲者所害。而他的身份极具戏剧性,既是敌人之子,又是柏云孤养在身边的人。
欲加之罪,令他罪无可赦。
他又成了一座孤岛,并且是命在旦夕的孤岛。
十三岁的无用少年,没有成为雇佣兵的资质,从集训营离开便好。可他不行,他不愿意离开,也无法离开。
他被关了起来,严刑拷问,无数次痛晕过去,醒来仍是咬牙道:“我永远不会背叛柏先生。”
奄奄一息时,柏云孤终于出现了。
他的眼泪夺眶而出,这才明白,柏先生根本不知道他的近况与遭遇。
“柏先生……”他颤抖着抓住柏云孤的衣角,就像小时候那样,“请您相信我。”
十九岁的柏云孤比十七岁时更加陌生,久久地凝视着他,最终一句话都没有对他说,只向手下交待道:“把他放了。”
他已是遍体鳞伤,撑着最后一口气道:“柏先生,我想为您效劳!”
柏云孤的脚步一顿,“那就留下来。”
教官却说:“柏先生,这恐怕是坏了规矩。”
“什么规矩?”柏云孤侧过身来,气势极为迫人。
教官犹豫了一会儿,终是说道:“弱者没有留下来的资格,这里靠武力说话,秦轩文若是留下来,今后必然被欺辱。柏先生,他不属于这里。”
柏云孤冷笑,“他一个小少年,吃不了集训营多少饭。”
教官面色一紧,“柏先生,我懂您的意思。养着他不是不行,但他能力太差,无法自保。”
柏云孤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很短暂,却堪堪烙进了他心底。
他听见柏云孤说:“在他身上,纹上一只鹰。”
那时他还不知道“纹上一只鹰”意味着什么,只知周围突然安静了下去,剩下的只有此起彼伏的心跳声。
教官哑然:“柏,柏先生……”
一名跟随柏云孤前来的手下道:“柏先生,您当真要给秦轩文纹身?”
柏云孤看着教官,淡然地说:“这样他就能安稳地留在集训营了吧?”
针刺在后腰,又痛又痒,那些痛与痒好似跟随筋肉血液浸入了骨髓,令他再也无法忘怀。
在十三岁这一年,他再度深陷危机,给予他救赎的依旧是柏云孤。
他成了拥有“孤鹰”纹身的人。
后来他才明白,这个纹身的意义。
只有“孤鹰”最精锐的战士才能够获得纹身,它代表着忠诚与荣耀,还有地位。
在所有拥有“孤鹰”纹身的人中,他是个例外:一无是处,从未建功,是柏先生怜悯他,才给了他纹身的资格。
大雨滂沱,他冲进雨幕中,歇斯底里地呐喊,稚嫩的声音在天地间回响。
他对着天地发誓——
要让自己配得上后腰的纹身。
要成为“孤鹰”最锋利的刀。
第二十九章 还听话吗
“你确定接受改造?”
“我确定。”
——
筋肉骨骼被撕裂、被搅碎、被折断,继而被重塑的痛千万次重复。秦轩文被固定在操作台上,双眼瞪得极大,眼球几乎要从眼眶中脱落,从眼中射丨出的光狰狞可怖,像是怪兽的视线。
可从这双眼睛里,却有眼泪源源不断地涌出。
痛,太痛了。
痛得早就承受不住,接受不了;痛得想要就此死去。
他赤丨裸的身体经由无数条导线与改造终端相连接,身体完全无法动弹,但神智却必须时刻保持清醒。
六岁之前经受的一切被彻底唤醒,它们就像埋在身体里的无比锋利的刀刃。改造将它们被连骨带肉撕扯出来,留在原地的是一具被剔骨刮肉的、如同遭受了凌迟的躯体。
崭新的血肉在这具躯体上蓬勃生长,曾经的弱不禁风变成了钢筋铁骨。
但即便是钢筋铁骨,也终是凡胎一具,也会痛到止不住眼泪。
当新一波药剂被注入身体时,秦轩文就像遭受了电击一般,整个身体几乎从操作台上弹起。
药效下,他的四肢开始激烈地抽丨搐,惨白的脸上一片湿淋,已经分不出是眼泪还是汗水。一条条筋肉绷紧的曲线在身体各处突显,像是要炸裂开来。
“好……痛……啊……”
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喉咙里艰难地挤出破碎的字句。
眼前是血红色的,那是剧痛在视觉上的投射。
他在心里默默数着时间,还剩下十五个小时。
已经坚持了四十五个小时,只剩下十五个小时,这次折磨就将结束了。
可一周之后,还有下一次。
还有无数个“下一次”。
十四岁时,他知道了这个秘密进行的人体改造项目,自愿接受改造,直到今天,他已经记不得自己熬过了多少场足以撕碎灵魂的痛。
这个改造,是“循序渐进”的。
很多“实验品”都死了,他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
再熬下去吧。
他总是对自己说,再熬下去,我就能为小柏……为柏先生效力了。
改造进行了整整两年,他脱胎换骨,再不是过去那个脆弱不堪的“吊车尾”。
“孤鹰”集训营的考核他轻而易举地通过了,随后被楚臻领到一队,很快成为一队的精英。
再次见到柏先生时,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他身穿黑色的作战服站在柏先生面前,背上背着重型狙击步枪,眼中的光芒比火焰更加炽烈。
柏先生居高临下审视着他,目光比两年前更加冷寒,可唇角却带着一丝极淡的笑。
他从未见过柏先生像这样笑。
那一刻,他的肌肉寸寸绷紧,心脏好似被塞进了一个狭小且正在收拢的铁笼。
那一抹笑,竟是比柏先生一贯的冷更加令人寒彻心扉。
而这样的冷,简直让他透不过气来。
短短两年时间,柏先生又变了。
变得强大——比柏雪、柏云寒还要强大,也变得更冷。
六年前“风柏”所失去的,如今“孤鹰”已经完全夺了回来,那些曾经嚣张得不可一世的军火商、雇佣兵团统统被“孤鹰”踩在脚下。
柏先生已经不再单是雇佣兵团领袖。柏先生的手上,握着无数人渴求的权力。
柏先生也不再是十六岁时跪在柏云寒墓碑前的单薄少年了。
他仰望着柏先生,为自己活着接受完改造感到庆幸。若非如此,他有什么资格站在柏先生身边,保护这个给予他新的生命与信仰的男人?
他开始执行任务了。
最初,他为每一次平安归来感到心满意足——这意味着,他又为柏先生完成了一项重要任务。
对手下,柏先生始终慷慨,该给的奖励向来只多不少。
他年纪轻轻,名下的资产早已相当惊人。
可这些都不是他所期盼的,他满心满眼唯有柏先生,最想要的奖励,是与柏先生待在一起。
年岁渐长,他越来越清楚自己对柏先生抱有何种隐秘的渴望。
他想要拥有柏先生,将自己的一切交予柏先生。
柏先生有很多情人,都是香软的美人。他对他们的感情相当复杂,一方面羡慕,另一方面又庆幸自己和他们不一样。
因为他们只能承丨欢,而自己可以供柏先生驱使,完成柏先生给予的一切任务。
混血儿乔瑟是最得柏先生宠爱的情人,白皙可人,又带着一丝别样的顽劣。
即将年满十八岁时,他从任务中归来,迫切想要向柏先生汇报情况——实则是邀功讨好,却被告知柏先生和乔瑟“在房间里”。
他登时感到一种泥沼般的失落。
别墅大得几近空荡,他不愿意离去,站在一楼大厅里等候。
二楼某个房间里,正进行着一场激烈的云雨之欢。
异于常人的敏锐听力足以让他捕捉到那扇房门里传出的所有响动。
他听见乔瑟的娇声与讨饶,也听见柏先生低沉的呼吸。
一时间,一股莫名的灼热在小腹酝酿,继而扩散,愈演愈烈,像夏日的烈火一般烧向身体各处。
他脸颊绯红,燥热难安。
侍者小心翼翼地端来水,他一饮而尽,不知自己望向二楼的眼中早已浸满了浓浓渴求。
门从里面打开,乔瑟身穿黑色丝质睡袍走出来,双眼通红,一副被蹂躏得狠了的模样。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乔瑟,指甲嵌入掌心,头一次发现“嫉妒”这种情绪竟会如此强烈。
乔瑟对他的出现似乎颇感意外,在楼梯边与他对视片刻,便转身去了另一间房。
他仍像木桩一般戳在一楼,里衣被汗水浸透,双眼也渐渐潮湿。
不久,柏先生也出来了,显然已经洗过澡,发丝未干,穿一身浅色的休闲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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