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 (凉一夏夏)

　　许乐没有立即回应，王丹知道他在犹豫什么，她状似不经意的看了许诚一眼，又说:“家里又不是没地方住，我每天都有打扫你的房间。”
　　许诚没说什么就回了房，于是许乐留下了。
　　事隔两年多再住在家，他的房间一切摆设都没有变。许乐洗完澡，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以前的片段不断在他脑海浮现。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因为他，这个家变得没有了原本的生气。
　　因为不想再被安排相亲，那天他一腔孤勇地在父母面前出柜。他们那难以置信、既心痛又绝望的表情，许乐大概一辈子都不能忘记。
　　许诚和王丹比同龄人较晚结婚，婚后三年才有了许乐，从他呱呱落地那一刻起，就是他们的心头肉。他们没有望子成龙那套思想，只希望他一生都能安稳快乐。许诚在学校教了半辈子书，一向敬业乐业，他从来都教导学生要堂堂正正的做人。即使心里多疼爱许乐，也没有把他宠成熊孩子。
　　看着儿子一路成长，他乖巧善良、乐观天真，在哪都有好人缘。成绩虽然不是顶尖，但也从未需要他们担心。这样的一个儿子，竟然说他喜欢男人？是同性恋？简直是晴天霹雳！哪里想过他们的乖儿子，仅有的一次偏离正轨就足够让他们伤心一辈子。
　　许乐想不明白，为什么仅仅因为他喜欢男人，就全盘否定他这个人？他自认为没做错什么，却被一向疼爱有加的父母视为污点。他觉得很悲哀，但又无可奈何。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不闪不躲地任他爸打骂。这是许诚第一次打他，却毫不留手。
　　就像一套最狗血的家庭伦理剧，一个边打边哭，另一个哭喊着出来拦着。在儿子面前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的夫妻，第一次理智全失，狼狈不堪。最后，打累了的许诚狠狠的叫许乐滚，放话他改不了就永远也不要再回来，他就当没有这个儿子。
　　被赶出家后，许乐恍惚地在街上走着，浑身瘀伤，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连父母都不要他了，他什么也没有了。周围都是熟悉的景物，他却不知道该往哪走。他蹲在地上，把头埋在手臂里默默流泪。有那么一瞬间，充满无力感的他甚至想过就此一了百了。
　　几经辛苦，他咬着牙挺过来了。
　　最坏的时候似乎已经过去，在许诚的默许下，他能回家吃饭，只是家里的气氛却怎么也变不回去。许乐知道父母还是不能完全接受，还是希望他能变回所谓的正常人。但他注定会让他们失望了，因为既不想违背自己，也不想连累无辜的人。
　　窗外还淅淅地下着大雨，许乐望着天花板，几乎一夜无眠。
　　

　　☆、第 11 章

　　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一家人的眼睛都是红红的，昨晚失眠的又何止许乐一个？大家心照不宣地吃着早餐，谁都没有说话，安静的气氛下是难以言说的压抑。
　　吃过早餐，许诚就离家外出。他退休后，早上去公园晨运，下午去跟棋友下棋，几乎成了每天的例行公事。
　　许乐坐在客厅，看着电视里的早间新闻播报。
　　王丹从房间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袋子。她在许乐旁边坐下，从袋子里拿出一本银行存折，边把它递向许乐边说:“小乐，这是这些年我和你爸存的钱，你拿着。”
　　许乐愕然，“妈怎么了？我不缺钱。”
　　“拿着吧，这钱本来就是给你存的!”王丹执意地把存折推给他。
　　许乐只好接过，打开一看，这应该是他们全部的积蓄了吧。
　　王丹又从袋子里头拿出一些小册子，都是一些小户型楼盘的资料。
　　“这些都是我跟你爸看过觉得不错的楼盘，资料你拿回去仔细看看，有觉得合适的就买下吧。”
　　“我现在还没有买房子的打算。”许乐把存折给回他妈，“况且，妈，就算要买也毋须你们掏钱。我有住房公积金，银行有一点存款，最近也从股市小赚了一笔。这钱，你和我爸留着花。”
　　王丹不肯收，“我和你爸有地方住，每个月的退休金也已经够用，我们留着这钱干嘛？再说，我们只有你这个儿子，这钱不给你还能给谁？”
　　“可妈，我真的不需要。”
　　“本来这些钱是留着给你结婚用的，现在看来你是不可能结婚了。”王丹叹了口气，“我和你爸商量过了，这楼价不断上升，你还是趁早买套房子吧，将来也算是有个保障。”
　　“妈……”
　　王丹打断他，“我和你爸老了，也不可能陪着你一辈子。”犹豫了一下，她不大自然地开口∶“你……现在有伴吗？”
　　从出柜被赶离家到现在，对于这方面的事情他们一家绝口不提，也算是某程度上的共识。现在王丹骤然问起，两母子都难免有点尴尬。
　　“没有。”
　　“那你为什么就……？”
　　“我以前有跟男的谈过。”许乐知道她想问什么，也不想给她假希望。“妈，我对女的没感觉，这大概是天生的。”
　　虽然早就不断的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但连最后的一点幻想都破灭时，王丹还是不禁红了眼。
　　看到她这样，许乐也难受地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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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静默，过了好一会，王丹才轻声说∶“可以的话，还是好好找个伴一起过日子吧。”
　　从许乐出柜以来，她看了不少关于同性恋的资料。知道这条路难走，当然不想儿子走上这条路，但她更不想他因为他们而过得更加痛苦。她不断说服自己的同时也向许诚做了不少思想工作，她能感受到许诚态度上的变化，知道他现在只是拉不下面子，那些楼盘的资料都是他整理出来的。
　　许乐上前轻轻地拥抱着妈妈，他知道，她一定是经过不少挣扎才能说出这些话。他感动的同时也有着深深的愧疚，只能无言地忍着酸楚红透了眼。
　　

　　☆、第 12 章

　　许乐之前确实没有想过买房的事，一来是没有迫彻性，他在这儿住着也习惯了。再者目前的房价实在不低，虽然在妈妈面前说得轻巧，但以他现在的能力来说，支付了首期再加上装修和其他各种费用的话，日常开销就难免会有些紧张。但妈妈的话还是提醒了他，无论是为了父母还是他自己，也许是时候要作一些长远的打算了。那天到最后，他拿走了爸妈费心整理的资料，答应妈妈会回去认真考虑。
　　许乐拿着平板靠坐在床头，浏览着网上一些关于购房的讨论区。他认真地看着别人写的关于买房的心得和经历，记下一些误区和特别需要留意的事项。毕竟对于普通人来说，买房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丝毫不能马虎。
　　看了好一会，刚放下平板想去倒杯水喝，微信提示音接连响起，拿起手机一看，原来是陶志源一连发来了四、五条微信。
　　打开一听，陶志源那开心兴奋劲隔着手机都能充分感受到。他说了不少，但只有一个主题――他恋爱了，跟那被他肖想了很久的同事。
　　从不时听他诉说暗恋的纠结，到现在终于得偿所愿，作为朋友许乐自然替他高兴。他连水都没有去喝，连忙发去祝福，然后八卦具体情况。
　　原来他们是情人节那天正式确定关系的，陶志源难掩笑意地娓娓道来，说完还不忘感叹一句恋爱真好。许乐开玩笑地提醒他要注意一下对单身狗的影响，陶志源笑着说他会帮忙留意，有合适的帅哥就介绍给他脱单。许乐失笑，这恋爱中的人就是不一样。
　　两人聊了一会，到陶志源说要跟男朋友去吃宵夜就结束。许乐打趣他重色轻友，陶志源说有机会会带男朋友跟他认识一下，许乐当然说好。
　　去厨房喝了水又倒了一杯拿回房间，看到手机的提示灯又亮着，许乐以为陶志源又说了什么，拿起一看，却是朱倩。她说想约许乐明天一起吃晚饭，许乐想了想就答应了她，约好时间地点就互道了晚安。
　　自从上次一起看完电影，许乐就没有跟朱倩见过面，除了过年的时候互相发过礼节性的祝福短信，两人几乎是毫无交集。许乐知道朱倩明白自己对她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以为她已经放下了，这些日子以来她的表现也证实了许乐的想法。对于她突如其来的邀约，许乐实在有点想不透。
　　下班后赶到约好的餐厅，朱倩已在那里等着。许乐下意识看了眼手表，虽然他没迟到，还是说了声不好意思让她等。朱倩笑笑，说是她早到了。
　　餐厅是朱倩订的，一家蛮有情调的西餐厅。从上次的咖啡店，到今天的这家餐厅，许乐想朱倩大概是对这类型的装修情有独钟吧。生活方式而已，许乐觉得这无所谓好或不好。看看餐厅的环境，想着自己这上班穿的西裤衬衫应该还好。
　　落座后，许乐才发现朱倩今天刻意打扮过。上次见时邻家味重些，这次感觉较成熟。
　　如果坐在对面的许乐不是这么不解风情的话，今晚应该是个不错的约会，朱倩悻悻的想。
　　从第一次见到许乐，朱倩就对他很有好感。他长相斯文俊秀，为人温和有礼。上次约会时，更从细节处体会到他的好修养。如果能做他的女朋友，应该会很不错。不过，朱倩感觉到许乐大概对她没这方面的意思。刘丽娟也曾向她妈妈婉转地提过许乐还不想交女朋友，朱倩那时想他既然无意那就算了，又不是非他不可，她也有她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