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长朔凑近了才隐隐约约听到从郁恒嘴里有一些声音,可他怎么也听不清。
他的视线下移,看到郁恒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在微微颤抖着。
秦长朔心里猛地一惊,他连忙问道:“恒恒,恒恒?恒恒你怎么了?恒恒?”
郁恒没有搭理他,他全身都在开始发着细微的抖,整个人都仿佛在陷入到了自己的世界里,不理世事。
秦长朔更加忧心忡忡,他的双手抚上郁恒的肩膀,“恒恒?恒恒?”
他摇了无数下,郁恒都是呆呆的坐在椅子上,除了抖动的双腿之外陪你的反应都没有。
“恒恒!”
秦长朔的声音愈发大。
郁恒猛地抬起头,他看着秦长朔,嘴唇微微煽动,有声音艰难的从他的喉咙里被挤出来。
“她,是她……”
秦长朔正想问清楚是谁,却见郁恒突然闭上了眼睛,仿佛极其疲惫的往后倒去,秦长朔连忙伸手接住郁恒。
“恒恒,恒恒!”
郁恒晕倒了。
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原因,没有过程,突如其来的,就晕倒在了秦长朔的怀里。
秦长朔急的眼睛都红了,他抱着郁恒,开着车子飞快的奔向医院。
到了医院,医生检查过后给出的结果是惊吓过度。
秦长朔这才稍稍冷静下来。
他给郁恒安排了住院,不顾医生困惑的眼神,非要把郁恒往医院里塞。
秦长朔真的太怕了,他实在是太怕了。
郁也意说的那番话像是在他行了扎了根刺一般,现下郁恒突然晕倒,他心急如焚,如果热锅上的蚂蚁,生怕这是郁恒自杀未遂的后遗症。
秦长朔给郁也意打了电话。
“大姐,恒恒晕过去了,他现在在医院,你赶紧过来一趟。”
郁也意停顿了两秒,她的声音有些奇怪,“正好我也有事要跟你说,郁恒他……”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
“罢了,你等我先过去。”
挂了电话,秦长朔开始在医院里等待着郁也意的到来。
秦长朔莫名其妙的就觉得,郁也意肯定知道郁恒为什么会突然晕过去。
他看了眼床上躺着的郁恒,只觉得心乱如麻。
他在床边坐下来,因为郁恒营养不良的原因,护士给他吊了瓶葡萄糖。
葡萄糖液从瓶子里,一滴一滴的往下滴着,滴到了软管里头,顺着细长的胶管,被输送进郁恒的身体里面。
秦长朔伸手,握住了郁恒苍白的手。
那只手十分冰凉且消瘦,手主人此时正躺在床上,整个人都陷入了沉睡了。
“恒恒……”秦长朔喃喃到。
郁也意是在月上中天的时候赶过来的,她一身风尘,显然是匆匆赶过来的,脚上还穿着高跟鞋。
高跟鞋的鞋跟踩在医院的地板上,发出“哒哒哒”的响声。
郁也意顺着秦长朔发给自己的病房号找到了他。
郁也意靠在门口,她敲了敲门,引起秦长朔的注意。
“你跟我出来一些,别吵着他。”
秦长朔拉开凳子,站起身,他走出门,轻手轻脚的合上了门。
“过来。”
郁也意站在病房外的墙壁边,走廊里空荡荡的,只偶尔有查房的小护士走来走去。
郁也意的脸上尽是疲惫。
“郁恒今天为什么会晕过去这件事,我也需要好好跟你谈谈,就像上次在公寓里跟你说的那些一样。”
说完,郁也意嘲讽的笑了笑。
“似乎每次跟你单独谈话,说的郁恒的悲剧。”
郁恒小时候其实十分粘郁父,郁父也十分的疼爱郁恒,三个子女当中,他最喜欢的就是郁恒和小女儿左莨。
左莨那个时候还叫郁佐莨,她还没有改名,没有闹着要脱离郁家。
郁家在很久以前,其实非常的和谐。
不过那都是在郁母没有去世之前。
郁母是发生车祸去世的。
郁也意现在都还记得那一天,那一天的天气很好,天空中出着太阳,阳光明媚,就连空气中都带着花香。
郁母带着郁也意他们三姐弟出来街上玩,因着郁恒口渴,闹着要喝果汁,郁佐莨也说要喝,郁母便让大三岁的姐姐郁也意照顾好自己两个弟弟妹妹,她则是去买果汁。
买完果汁回来的路上,郁母因为太过担心孩子,没有注意到疾驰而来的车辆。
一声惊天巨响。
郁母的整个身子都被撞飞了出去,她躺在马路中央,不远处是打翻了的果汁,身下都是血,她的白裙子都被染红了。
郁恒和郁佐莨开始哭闹。
郁也意强撑着给郁父打了电话,随后便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郁母是在送去医院的路上没了呼吸的。
她就这样走了,这个如同茉莉花一样清雅的女人,这个永远微笑着面对所有人的女人,这个身上永远有着淡淡花香的女人。
她走了。
在这么个阳光很好的天气。
郁母走后,郁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了三天,等到他再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明明正值壮年的他,两鬓已经掺上了白霜。
他沙哑着声音下达了命令。
他很平静的,让人把郁恒和郁佐莨送了出去,送出了郁家本家。
因为,他们要喝果汁。
郁也意成了唯一留下来的人。
郁恒和郁佐莨分别被送到了两栋不同的房子里,他们都有自己的家庭教师和保姆。
郁恒的家庭教师,同时也是他的保姆。
那个女人,她叫卢念。
郁恒第一次见到卢念的时候,就发现了,卢念的穿着打扮,一举一动,都像极了躺在坟墓中的郁母。
郁恒懵懵懂懂的住进了房子里。
而这个时候的郁恒并不知道。这一住,就改变了他的人生。
卢念每天都会打电话给郁父汇报郁恒的情况,同是也在拐弯抹角的想要让郁父过来。
这个女人,妄想做郁太太,嫁入豪门,一步登天,飞上枝头麻雀变凤凰,从此有数不尽的钱财。
郁父刚刚失去了自己的一生挚爱,现在怕是看见郁恒和郁佐莨就会心烦。
卢念一开始对郁恒还是很好的,但久而久之,她发现,郁父根本不在乎郁恒,也从不过来看望郁恒,她对郁恒的态度,渐渐的,就开始变质。
这个女人开始虐待郁恒。
一开始只是不给他饭吃,随后愈演愈烈,她仗着没有人知道,开始肆意的虐待郁恒,仿佛对待奴隶一般,一个不顺心就要拿郁恒来出气。
很快的,郁恒身上便布满了伤痕,他的性子从天真活泼变得沉默寡言,他可以一个星期都不开口说话。
与此同时,郁恒身上的伤痕也再不断的增加。
淤青,红痕,烫伤,烧伤,烟头烙下的痕迹,玻璃酒瓶砸过来的痕迹,罚跪在地上双腿膝盖青紫的痕迹,衣架鞭挞抽打的痕迹。
他身上的伤痕在不断的成倍增加,眼里希冀的光芒却在成倍的减少。
他终于像是一个木偶一样,失去了自我意识,变得不再说话,不再反抗,逆来顺受,忍气吞声。
直到有一天,郁父大概是良心发现了,派人过来看郁恒。
那人是郁父的秘书,姓董。
卢念慌了,她把郁恒锁在房间里,不让他出来,也不让别人看见他身上伤痕累累。
她换上了自己的裙子,把自己打扮的光彩照人。
她微微笑着,跟董秘书说郁恒很好,只不过最近在闹脾气,不肯出房间。
郁恒的房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卢念的脸色一瞬间就变了。
她强撑着道:“这是郁小少爷非要养的一条野狗,性子十分野,平时就喜欢乱咬人,所以我就把他关在了房间里面。”
董秘书没有察觉出不对劲,他只是叮嘱要刚刚对郁恒。
董秘书走后,卢念怒气冲冲的打开了房间门,她一个耳光给郁恒打了过去,随即揪着他的头发恶狠狠的骂他贱蹄子,贱人。
她让我郁恒不要妄想让别人来救自己。
郁恒眼里希冀的光芒在渐渐消失,经历了一番毒打过后,卢念将他摔倒在地上,把房门锁上,自己出门去了。
郁恒躺在地上,他用还尚且清醒的脑子想着。
她在撒谎,这个女人在撒谎。
她是个骗子。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郁恒的身体开始剧烈的颤抖,他呜咽着哭泣出声。他断断续续的喊着妈妈。
然而,没有人答应他。
郁恒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他爬到房门口,瘦弱的手指轻轻的挠着房门,就像是被丢弃的猫儿一般。
郁恒的整个身子蜷缩起来,他倒在房门边,满心绝望。
这样的虐待长达一年。
直到有一天,郁也意悄悄从郁家溜出来,她走到郁恒的房子边,想要看看自己的弟弟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结果,她看到了这辈子都无法忘却的事情。
郁恒跪在一地的碎玻璃上,他的额角不断有鲜血流落下来,脸色苍白的根本不像个正常的健康人。
他的嘴唇乌青,在这寒冬中只穿着单薄的短袖,整个人都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