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见蒲修谨出现的那一刻,顾烁就像是三魂七魄全丢了一样,全靠着身体的本能来行动。
他心里应该是有很多问题想问的,蒲修谨为何会突然出现,他现在还记不记得当年的事情……但只是看着蒲修谨他就什么都想不到了。他渴望能再见蒲修谨一面渴望了三千年,等蒲修谨真的出现在面前,他却生怕这是心魔制造出的幻境。
顾烁在心里暗暗地想,如果这真是心魔制造出的幻境,那么让他就此沉沦彻底将身体交给心魔……
奚朔敏锐地看到了顾烁皮肤下,暗红色的花纹不断游走着,就像是随时准备浮出表面给顾烁致命一击,好彻底占据顾烁的心神。
于是他开口说:“烁儿,这次能够完成真正的轮回,仙界众人的牺牲是必不可少的。”
顾烁愣了一下,缓缓睁大了双眼,喉咙彻底被堵住了。
如果是心魔制造出的幻境,要么会让宿主反复经历最痛苦的回忆,要么就是让宿主在幻境中能够得偿所愿。心魔为了能够将宿主留在幻境中,自然是会利用宿主的记忆,制作出毫无破绽的环境。
顾烁想过好几种蒲修谨可能会说的话,有说心疼他的、有责怪他不顾天下苍生的、有跟他再次相见后喜悦的……却没想到蒲修谨居然会给他来这么一句。
幻境中的蒲修谨,不可能会说出这种活,这不是顾烁印象中蒲修谨能够说得出来的话。
不得不说奚朔实在是太了解顾烁了,他看顾烁的心魔蠢蠢欲动就猜到了顾烁的想法,所以他说了这么一句“蒲修谨”绝对说不出的话。
顾烁慌张地站起身,被自己之前坐着的木桩绊了一下,面色发白地说道:“你不是君上……你是奚朔……可你怎么会这么叫我?”
他不由自主地放出鬼雾,黑色的鬼雾中缠绕着丝丝缕缕的红线,暗红色的花纹游鱼一般在皮肤下游动。
奚朔放出鬼雾稳住顾烁的身体,隔空对顾烁施加了傀儡术。
圣神的傀儡术不是顾烁能够抵抗的,顾烁几乎是毫无反抗之力的就被奚朔控制住了。在傀儡术控制住顾烁后,心魔瞬间就退下了。
奚朔操纵着顾烁开始对自己搜魂,在开始搜魂的那一瞬间他撤去了傀儡术。被傀儡术操纵的过程中,被当作傀儡的人不会有自己的意识,也不会留下这期间的记忆。
顾烁一回神,奚朔那纵横几千年的记忆就一股脑地涌入他的脑海。他像是一个傍观者,目睹了奚朔所经历过的一切。
从当年蒲修谨出生,到蒲修谨被仙尊夺取气运;从蒲修谨进入鬼界后成为厉鬼为祸一方,到蒲修谨在鬼城内九死一生缺了魂魄从鬼城出来;从蒲修谨缺失记忆在鬼界游山玩水,到恢复记忆后在人界赎罪;从蒲修谨遇到自己,到蒲修谨看着自己在人界经历的那十六年;从蒲修谨撕扯魂魄将自己拉入鬼界,到蒲修谨为了能够建立轮回自爆;从蒲修谨那一缕残魂陪伴自己的三千年,到他在鬼城内醒来成为奚朔……
看到了奚朔的记忆,顾烁的三魂七魄突然就归了位,一时间喜怒哀乐种种情绪在他心里翻滚不息。
顾烁现在的心境起伏很大,心魔想要趁机夺取顾烁的神智,但却做不到。因为顾烁心里现在并不是单纯的负面情绪,反而是喜悦之类的情绪占了绝大多数。
顾烁花了一段时间才彻底的消化掉记忆中的内容,这才发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忙问奚朔:“君上,你疼不疼?你怎么能让我搜魂呢,你的魂魄才聚拢没多久……”语气里又是慌张又是责备。
奚朔轻笑一声制止了顾烁的碎碎念,含笑看着顾烁说道:“不疼,跟剥离魂魄比起来这算得了什么。”
顾烁想起奚朔两次剥离魂魄,都是因为自己,心中顿时涌上自责,但紧接着他就听到奚朔说:“更不要提烁儿这些年受的苦了。”
顾烁还想要说什么,奚朔却站起来阻止了他的话。
他凑到顾烁耳边轻声说:“我的小鬼王啊……我们该去收拾烂摊子了。”
之前心魔曾经叫过奚朔小鬼王,此时这个称呼不仅被奚朔反过来称呼他,还在前面加上了一个听起来暧昧无比的冠词。这本就有些暧昧的字句,更是被奚朔刻意压低一分的语调说得异常缱绻。
奚朔走出林子,顾烁耳朵微红,亦步亦趋跟着奚朔走出林子。
之前轮回爆炸时,除了成为圣神的奚朔,天地间就只剩下顾烁一人。
因为轮回牵扯到人、鬼两界的生灵,所以在天道的作用下,轮回爆炸不仅会让人、鬼魂飞魄散,也一并抹去了这两界文明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奚朔之前躺在顾烁用鬼雾凝成的软榻上,软榻被露天放置在鬼城曾经所处的树林中。
顾烁之前为了抵抗轮回爆炸的威力,用了太多灵力,能够用鬼雾做一张软榻,已经是他的极限。
走出林子后,顾烁若无其事地问:“君上,我们要做些什么?”
“要做的事情可多了,不过都不急,我们可以一件一件慢慢做。首先,我们需要去一趟仙界。”奚朔说着就下意识地去摸前襟的内袋,不过却摸了个空。
顾烁看见奚朔的动作,召出那把被他炼作法器滴血认主了的折扇,抹去自己的印记后递给奚朔。
奚朔接过折扇,细细确认了一遍背面的扇面,然后意味不明地笑着看了顾烁一眼。
他将折扇收进前襟的暗袋里,放出鬼雾凝成鬼门。
.
之前仙界被仙尊设下了特殊的禁制,只能够通过传送阵法进出,在顾烁举行登基大典的时候,这禁制就被顾烁取消了。
顾烁穿过奚朔打开的鬼门,和奚朔一起来到仙界。
到了仙界之后,奚朔这才发现成圣和当鬼王的一个不同之处——他会御空飞行了。
他在顾烁踏出鬼门的前一秒,将顾烁背在背上,察觉到顾烁的挣扎,奚朔忙说:“小心点,你不会飞,从这掉下去可怎么办。”
顾烁才发现奚朔竟然将鬼门开在了仙界的一片云海里,于是他便不动了。
奚朔背着顾烁,朝他印象中天池的方向飞去,边飞边说:“烁儿,你肯定没印象了,我第一次见到你那天就是这样背着你回的临溪村……”
顾烁突然说:“我知道的。”
“怎么会呢?你那时候都晕过去了,”奚朔说到这,突然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语气轻佻地说,“我知道了,烁儿你对我一见钟情,所以装晕想吃我豆腐是吗?”
顾烁不知道怎么接话,便不说话了。
他不知道奚朔是故意这样说,还是忘记了他才刚搜过魂这回事。他那时候确实是晕了过去,可他才被迫搜了奚朔的魂,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件事呢。
顾烁在天池的正中央见到了传说中的天地灵气。
天池是仙界一处绝美的风景,但顾烁从没来过天池,自然也就没见过天地灵气。
天地灵气是一个不断旋转着的光团,直径约有半米多,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奚朔背着顾烁,踏水走到光团面前站定,对着光团说道:“之前的先天神官都陨落了,需要麻烦你再挨个生一次。”
天地灵气和人不同,它没有明确的是非、善恶、道德观,也没有人类会有的情绪。创造先天神官是天道给它安排的任务,几万年前它创造出了十几位神官,分别负责司掌人界福祸命运、环境、气候、生存、繁衍等事关人界发展的部分。
如今这些先天神官陨落,天地灵气自然是要再一次创造他们的。
.
只见从光团下方的天池底部迅速地长出七朵莲花,这些莲花在短时间内就长出水面盛开,又在转瞬间凋谢,只留下七个光秃秃的莲蓬,这几个莲蓬也十分迅速的成熟。最终有七个莲子一般大的小光团从莲蓬中缓缓飞起,落在水面上。
那五个光团在落到水面后,迅速膨胀,等光芒缓缓褪去后,七个对于顾烁和奚朔来说并不陌生的人出现在水面上——那七个人赫然是中岳圣人、北岳圣人、南岳圣人、风伯、雨师、雷公、电母。
水面上九个人面面相觑,奚朔没想到先天灵气居然能直接复活死去的神官,顾烁惊讶于先天神官的创造过程,而七位神官则是十分默契地在想——
上一秒还在举办登基大典的胥君怎么在别人的背上?!
还是中岳圣人最先搞清楚情况,他刚被先天灵气创造出来,窥探三界福祸命运的能力默认是开着的。他看到眼中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走势,很快就反应过来他是在三界被毁后重生了。
于是他鞠躬对奚朔恭敬道:“中岳参见圣神大人,参见仙尊大人。”
北岳圣人、南岳圣人、风伯、雨师虽然一时间并没有搞清状况,但他们知道跟着中岳圣人走总是没错的,因此也有样学样地对奚朔和顾烁打招呼,而雷公和电母则没有说话。
在中岳圣人打招呼的时候顾烁就已经察觉到不对了,他挣动一下奚朔立刻就放开了他,然后用心念召出一片云让顾烁踩着。
顾烁并不想和奚朔计较“明明可以用云托,为什么非要用背的”这种问题,他原本就不是重面子的性格,之前在别人面前装腔作势也是情势所迫。现在三界尽毁,他自然不再需要端着鬼界统治者的架子,但也没有洒脱到能够心安理得让别人看他被背着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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