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错愕又惊恐的看向和她对视的顾文,他仿佛失去了痛觉,歪了歪头对她笑着说道:“青时,我看见陆析了。”
那声音中饱含着无尽的温柔和眷恋。
青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匆忙扯过挂在一旁的浴巾捂在顾文深可见骨的伤口上,很快,血就渗了出来。
顾文动了动手腕,抬手指向青时的旁边笑道:“你看,陆析就站在那里,催我快一点去找他呢。”
然而那里,透过空气,只能看见浴室里放置的洗漱用品。
青时擦去脸上的血迹,拾起浴巾,带着哭腔说:“顾文,你别再动了,我求求你。”
然而顾文却摇了摇头,躲开了青时伸过来的手,又飞速拿起刀对着另一只手腕戳去——
“然后呢?”季崇站在病床边小声问青时。
青时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然后当然是我把他刀抢了过来,顺便打了120。”
“还好当时你不放心表哥跟过去看了一眼。”季崇紧握双拳,有些后怕,“否则的话,他……”
青时叹了口气:“顾文现在的精神状态,似乎……又患上了幻想症,他说陆析就在他眼前,可是……”
“我今早来的时候医生告诉我表哥肯定要继续住院了,这才刚出院一天就……”季崇无奈的扶额,又抬眼看向青时,“你已经在这里守了半宿了,回家休息下吧,过会儿表叔表婶也该来了。”
青时点了点头,她拂去肩头凌乱的黑发,看了眼在药物作用下睡得不安稳的顾文,转身离去。
* * *
时光荏苒,弹指一挥间又是半年。
半年过后,医院里一切如常,只有从住院处附近的花园里走过,才会发现原来冬日里萧瑟的枯木残枝不知何时变成了夏季的万木葱茏。
顾文坐在花园里的石凳上,他把手中的矿泉水瓶轻轻拧开,向石桌对面挥了挥,像是要递给什么人一样,然后冲那个方向笑着。
陪在顾文身边的季崇表情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又移开了视线。
曾经冷静而淡漠的男人变成如今的模样,可笑又可悲。
虽说过了这么久,他已经习惯自家表哥一系列莫名其妙的举动,但是有时候突然看到,视觉冲击还是很强烈的。
其实季崇也会脑洞大开,说不定表哥就是天赋异禀,能看到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呢……
嘶……
季崇抖了抖,茶色的眼珠转了一圈,顿觉毛骨悚然,飞快的将脑中不切实际的幻想抛了出去。
他正想代替“陆析”接过那瓶矿泉水,却发现青时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面前,眼角眉梢微微扬起,面色难掩激动。
青时从皮包中拿出了一张明信片放在石桌上,她在顾文眼前挥了挥手,紧紧盯着顾文说:“顾文!你看看这个明信片。”
顾文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反而把瓶盖捏在手里把玩着。
“咚——”
青时用力敲了下桌面,却发现顾文仍旧盯着瓶盖,未曾理会她,连看都没看那张明信片。反倒是季崇一脸好奇的将它拿了起来。
“是从敦煌寄来的?这……这是,卧槽?”季崇翻过明信片的背面,贴着一张照片,他仔细看了过去,眼神慢慢变得惊诧,紧接着他猛然转身摇晃着顾文单薄的肩膀,一字一句的喊道——
“表哥,陆析没死,他真的没死!!!”
“我知道。”顾文理所当然的甩开季崇的双手,他看了眼自己的身旁,在虚空中摆了摆手臂,柔声说,“小析他一直都在我身边的。”
季崇:“……”
青时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拿起明信片怼到了顾文的眼前,她指着那个人影轻声说:“你看一眼,就看一眼。”
照片上的混血男人单手牵着骆驼站在沙漠里,脚下是茫茫黄沙,身后悬挂着火红的落日。灿金色的夕阳照在他的脸上,棱角分明的轮廓更显深邃,在那浅灰色的双眸中,映出了带着落日余晖的无边戈壁。
另一面的明信片上写着熟悉的字迹——
“愿与你重逢。”
顾文拿起了这张薄薄的卡片,他的指尖愈发颤抖,滚烫的热泪滴在照片上,像是救赎了干涸沙漠的那片湖泊。
他慢慢将照片里的人贴在胸口,低声呢喃:“我也……愿与你重逢。”
他的眼中,一点一点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他终于从这场持续了半年的荒诞梦境中醒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们的灌溉~
谢谢支持,鞠躬!
☆、第六十四章 归来
此后第一年的冬天,顾文收到了一张来自于东北部黑龙江省雪乡的明信片。背面依旧贴了照片,陆析裹着厚重的羽绒服,坐在两条大型阿拉斯加拉着的雪橇上,弯腰摆弄着雪地上的雪球。
第二年的秋天,顾文从信箱里拿出了从内蒙呼伦贝尔寄来的信。他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了一张信纸,信纸上用简笔画勾勒出了一片广阔无垠的草原,最下方用飘逸的字体写着:“骑马是真累!”后面还跟着画了一个鄙视的表情。
第三年的夏天,顾文收到了一份从凤凰古城邮来的影集。他满怀期待打开,看着一张张相片笑弯了眉眼。他仿佛见到了陆析穿着苗族特色的对襟短衣,站在由红色砂岩砌成的城墙边,向不远处的吊脚楼比了个手势。
第四年的春天,这一日顾文刚从外地出差归来。下午三点整,顾文跨过LUG公司的大门。他整了整西装的衣领,目不斜视的向电梯间走去,却被前台接待的女孩儿叫住。
女孩儿刚开始工作,与顾文对视时有些害怕,她战战兢兢的开口说:“顾总,刚刚有一位先生找您,他没有预约过,但是他说您……您一定会去见他的,现在他正在一楼的接待室里等您。”
顾文眉头微微蹙起,他抬手看了眼手表说道:“我马上有一场会议,你让他预约一下时间。”
“顾……顾总。”女孩儿看见顾文正要转身离开,慌忙叫住了他,“那位先生说,如果您不见他,他,他说今年就不给您寄东西了。”
顾文整个人蓦然僵住,他止住了步伐急声问道:“他…说过他叫什么吗?”
“那位先生自称'Lucy',只是……这分明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呀?”女孩儿疑惑着,但是下一秒她瞪大了双眼。
因为她竟看到一直以来都严肃又冷淡的顾总突然向那间休息室急速跑去,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
“这,他们……那个男人……”女孩儿黑亮的眼中闪烁着惊讶的光芒,像是在回忆着什么,最后低声感叹,“真的好帅啊!”
“陆析!”顾文撞开了休息室的实木门,他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在看到倚着沙发与他对视的男人时,泪水瞬间浸湿了双眼。
“原来真的是你,真的是你……”顾文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他眼眶泛红,嘴角扯出的却是一个并不好看的弧度。
他站在门口没有走上前,过了半晌捂住脸低声笑了,笑声嘶哑难听:“原来我又出现了幻觉。”
“不是幻觉。”熟悉的嗓音传入顾文的耳中,他猝然抬头,看见那个穿着军绿色外套的男人一步步走到了他身边。
略微冰凉的指尖沿着他的眉骨滑到眼角,抹去了沾在睫毛上的泪珠。
顾文猛地抱住了陆析,双臂用力收紧,头垂在陆析的肩上,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
“喂,轻点轻点。”陆析怼了怼顾文的背部,笑道,“我都要窒息了啊。”
顾文却没有理会,反而抱得更紧了,他贴在陆析耳边轻声问:“你回来了?”
陆析答道:“我回来了。”
顾文停顿了下,喉咙里有点干涩,他张开嘴想要问什么却又没发出声音,犹豫了许久才说:“那你还走吗?”
陆析使力推开顾文,他转身拎起放在沙发上的旅行包,笑了笑:“这就走。”
“……”顾文沉默了片刻,又拽住了陆析的衣袖问,“你是不是还恨……”
“过去的事就当我忘了,不要再提了。”陆析打断了顾文即将说出的话。
顾文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鼻音:“你怎么这么快……就走呀?”
陆析耸了耸肩说:“我明早从g市转机去云南,就是路过这里来看你一眼,证明我没死咯。”
顾文听了他的话皱起眉头,忍了忍还是说道:“别这样说自己。”
“我可没那么多忌讳。”陆析撇了下嘴。
顾文神情明显低落了许多,他抹了抹双眼,抬起头时又换上了笑容,局促道:“那……今晚我可以请你吃个饭吗?”
他忐忑的等待着陆析的回答,心脏在胸腔里剧烈的跳动。
陆析挑眉看着顾文,顾文转动的双眼已经暴露出了他的不安。他故意拖了很久,才慢慢的给出了答复。
“行吧。”
“那……我晚上七点半在公司门口等你。”
“好。”
陆析看着顾文修长的背影和飘忽的步伐,被这种反差弄的笑了一声。他摇了摇头,随手从包里抽出了本杂志,心不在焉的翻看着。
过了会儿,休息室的门被敲响,青时推开门走了进来。